迦南之地,烈日灼烤着古老的石砌城垣与干燥的旷野。铁木真并未入驻奢华的宫殿,而是驻跸于城外大军营帐之中。他带着刘混康,仅率一小队亲卫,策马环视着耶路撒冷及周边城镇。
所见景象,令人蹙眉。不同信仰的民众彼此猜忌,商业凋敝,农田荒芜,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惶恐与麻木。街道上,时而可见蒙古巡骑冷漠的目光,与当地居民畏惧躲闪的眼神交错。
刘混康跟在铁木真马后,感受着前方那具背影所散发的、无形却磅礴的威压。与宋徽宗那精致而优柔的气场截然不同,铁木真的存在,如同磐石,如同风暴中心,沉静却蕴含着能碾碎一切诡诈与阴谋的绝对力量。在这种气场笼罩下,刘混康发现自己那些引以为傲的心计与话术竟全然无用武之地,任何迂回与掩饰都显得可笑而危险。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最优选择:直率。
回到大汗金帐,刘混康主动躬身,开口竟无丝毫往日的阴鸷诡谲,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坦率的务实: “大汗,此地情况,臣已略观一二。民族杂处,信仰纷争,民心涣散,非强力所能彻底归服,亦非仁义空谈所能安抚。”
铁木真坐于案后,目光如古井无波,只是静静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刘混康继续道:“臣观此地,地处要冲,连接东西,本是商贸天然枢纽。如今困顿,皆因过往统治者或强压、或空谈,未能抓住根本。” 他顿了顿,终于亮出了他的核心理念: “臣恳请大汗,于此地推行杨朱之道。”
“杨朱?”铁木真微微挑眉。
“正是!”刘混康解释,语气竟有几分学术探讨般的认真,“杨朱之学,贵己重生,拔一毛以利天下而不为。此非吝啬,而是洞悉人性之本!凡人皆先爱其身,其后方能及人。与其空耗国力去调和永无休止的信仰纷争,不如彻底放手,专注于一事:商贸。”
他的话语变得热切起来:“大汗可在此设立自由商埠,无论来自东方西方,无论信仰基督、安拉还是佛陀,只需遵守最基本的市场规则,纳税交易,便可在此获得庇护与公平!我等只需维持秩序,抽取税金,保护商路畅通即可。”
“让商贾们自行其是,让他们为了利润而自发地沟通东西,让货物、金钱、乃至信息在此地自由流通。久而久之,利益交织,自成纽带。人们为了赚钱、享乐、保全自身财产,自然会逐渐淡化无谓的争端,因为冲突损害的是他们自己的‘一毛’!如此,不需大军时时弹压,不需繁琐教条束缚,此地自会因利而聚,因利而安,因利而荣!”
他最后总结,眼中闪烁着一种扭曲却极具说服力的光芒:“大汗,此策若能行之,迦南将不再是消耗您兵力的泥潭,而会成为为您输送无穷财富的金脉!杨朱之道,才是统治此等纷杂之地的无上妙法!”
帐内一片寂静。亲卫们面无表情,石光明垂眸不语。
铁木真看着刘混康,脸上看不出喜怒。良久,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微笑。那笑容并非赞许,也非嘲讽,而是一种深不可测的了然。
就在这一刹那,他眉宇之间,那一点平时深藏不露的朱砂痣,仿佛被无形的光芒从内部映照,一闪即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那“共生之印”微微一闪,似乎映照出刘混康此策背后的本质:极致的功利,极致的冷漠,将人欲利用到极致,却也将在无声中消弭许多无谓的流血。这无关善恶,甚至超越了简单的统治术,而是一种近乎“天道无情”的运用。
“准。”铁木真只吐出一个字,声音平稳无波,“此事,便交由你全权督办。我要看到商队云集,金币流入我的金库。”
刘混康心中一震,没想到如此轻易获得首肯,连忙躬身:“臣,必不负大汗所托!”
他退出金帐,后背竟已被冷汗浸湿。铁木真那一眼,那一笑,那一闪而逝的朱砂,都让他感到一种比面对任何雷霆震怒都更深沉的恐惧与敬畏。
帐内,铁木真目光投向远方,仿佛穿透帐壁,看到了那片即将被资本与物欲重新塑造的土地。
石光明轻声开口:“大汗,杨朱之道,是否太过……”
铁木真抬手打断他,缓缓道:“水至清则无鱼。有时,让浊流先行,方能冲开淤塞。至于清水……总会来的。”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再次拂过眉心。
朱砂隐现,魔臣献策。一场以绝对利己主义为引擎、以商贸为表相的宏大实验,就在这迦南之地,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