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民心触动:扶贫乱象的痛心疾首
相机快门闭合的“咔嚓”声,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上空,显得格外突兀和刺耳。
声音散去,一切又重归沉寂。
林枫没有立刻起身,他就这样蹲在地上,与那个叫张晓山的年轻人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的目光没有审视,没有逼问,只是平静地从年轻人怀里那个粗糙的陶罐,移到那片狼藉的残垣断壁,最后又落回到年轻人空洞的眼神上。
这片废墟,就是一个巨大的伤口,任何急切的言语都可能加深它的痛楚。
吴小飞站在一旁,手里的相机沉甸甸的。他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只能看着林枫的侧影,看着这位年轻的副县长,像一尊沉默的雕塑,分担着眼前的绝望。
时间在山坳里缓慢地流淌。
带路的老人叹了口气,蹲下身,从口袋里摸出旱烟袋,默默地卷着烟叶。周围,一些胆大的村民从自家门后挪了出来,远远地站着,交头接耳,目光复杂地投向这边。
他们头顶的民心值,像风中残烛,闪烁着【-55,麻木\/观望】、【-60,不信任】的微光。
“你叫什么名字?”
终于,林枫开口了。他的声音很低,像是怕惊扰了空气中漂浮的尘埃。
年轻人没有反应,依旧抱着那个陶罐,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怀里的这点念想。
“他叫张晓山,俺们都叫他晓山。”一旁的老人点着了烟,嘬了一口,替他答道。
林枫点了点头,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拧开盖子,递到张晓山面前。
“喝口水吧。”
张晓山的眼珠,终于迟钝地转动了一下,落在那瓶干净清澈的水上。他看了看水,又看了看林枫,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接。
林枫也不收回,就把手悬在半空。
“这山路,不好走。”林枫像是闲聊,“车开到一半就没路了,坑坑洼洼的,差点把骨头颠散架。”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却像一颗石子,在张晓山死水般的眼神里,激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他似乎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官”,会说这种话。
“俺爹……也总说这路。”张晓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他说,等领了政府的钱,把房子修好,剩下的就垫垫门口的路……”
他说着,眼眶毫无征兆地红了,泪水大颗大颗地砸在怀里的陶罐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林枫把水瓶轻轻放在他脚边,收回了手。
“能跟我说说,当时是怎么回事吗?”林枫的语气依旧平静,“房子,是谁来修的?”
提到这个,张晓山眼里的悲伤迅速被一层怨恨覆盖。他抬起头,第一次正视林枫。
“不是政府的人。”他咬着牙,“是村干部领着一帮人来的,领头的那个,俺们都叫他豹哥。一来就说政府的好政策,说给俺们盖新房,然后就让俺们家家户户交三千块钱,说是啥‘材料周转费’。”
“俺爹问,不是说政府全包吗?那个豹哥就笑,说政府的钱是大头,俺们自己也得有点表示,不然对不起这份恩情。俺爹不乐意,想去乡里问问。结果当天晚上,俺家养的狗就被人打断了腿,扔在门口。”
吴小飞听到这里,手里的相机都握不稳了。他无法想象,在如今的社会,还有如此嚣张跋扈的事情发生。
“后来呢?”林枫追问。
“后来……还能咋样?家家户户都交了钱。”张晓山垂下头,声音里满是无力感,“他们干活,就像糊弄鬼。水泥跟沙土一样,几袋子就抹完了所有的墙。房梁用的木头,是山上砍下来的湿木头,外面刷了层漆。俺爹是屠户,也懂点木工,说这木头撑不住,会变形。那个豹哥就指着俺爹的鼻子骂,说再多嘴,就把你家的房梁抽了给你当拐杖。”
林枫的脑海里,钱立业那张肥胖的笑脸和“人文关怀”四个字,反复交替出现,像一出荒诞又恶毒的戏剧。
这就是他的“人文关怀”?用黑社会的手段,逼迫贫困户交出保命钱,然后用随时会塌的房子,来回报他们的信任?
林枫的视线里,张晓山头顶那【-70,绝望\/被欺骗】的数值,像一团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睛发疼。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数字,这是一条被毁掉的人生,一个破碎的家庭。
他默默计算着,黑石沟村,建档立卡贫困户四十二户。每户三千,就是十二万六千。再加上国家拨付的,每户被截留的九千,那就是三十七万八千。加起来,整整五十万。仅仅一个村子,就有五十万的扶贫款,流入了这些人的口袋。
而这五十万,换来的是什么?是张屠户夫妇被打断的双腿,是张晓山怀里冰冷的陶罐,是全村人住在危房里的恐惧。
一股寒意从林枫的脊椎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这股寒意之上,是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作痛的怒火。
他站起身,动作缓慢而沉重。
“小飞。”
“在,林县长。”吴小飞一个激灵。
“把这片废墟,每个角度,都拍下来。”林枫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那块‘阳光安居’的牌子,和这根断掉的房梁,给特写。还有墙角的裂缝,脱落的水泥块,都拍清楚。”
“好!”吴小飞立刻行动起来,他笨拙但认真地调整着焦距,每一次按下快门,都像是在记录一桩罪证。
林枫走到那根焦黑的断梁前,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木屑。湿木头燃烧后,会有一种独特的油脂气味。他把木屑凑到鼻尖,那股味道,清晰可辨。
他又走到废墟的墙角,从一堆碎土块里,捡起一块巴掌大的“水泥块”,递给吴小飞。
“这个,也拍个特写。”
吴小飞看着那块所谓的“水泥块”,上面甚至还粘着几根枯黄的稻草。他不用手捏,就知道这东西有多脆弱。
当镜头对准这块“罪证”时,吴小飞的手都在抖。他忽然觉得,自己手里的不是相机,而是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而递给他这把剑的人,就是眼前这个沉默的年轻县长。
拍完照片,林枫没有急着离开,他转向一直沉默抽烟的老人。
“大爷,除了张家,村里还有没有墙裂得最厉害,最危险的房子?”
老人的烟杆顿了顿,抬起浑浊的双眼,深深地看了林枫一眼。他似乎在判断,眼前这个官,是真的想管事,还是只做做样子。
林枫的眼神平静而坚定,就那样迎着他的目光。
几秒钟后,老人像是下定了决心,将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把烟灰抖落。
“有。”他站起身,朝村子西边指了指,“村西头的王寡妇家。她家男人死得早,家里就她跟一个常年吃药的病秧子女儿。她家最穷,当时交不上那三千块钱,求爷爷告奶奶,最后只凑了一千。豹哥那伙人嫌少,活干得最马虎,墙就是拿泥巴糊了糊。”
老人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前几天我路过她家门口,那墙……用手一推都晃悠。我让她拿几根木头顶着,可她家哪还有像样的木头。”
王寡妇……病秧子女儿……用手一推都晃悠的墙……
这几个词,像重锤一样砸在林枫的心上。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那条红色的系统预警再次闪现:【……预计未来72小时内,可能因连续降雨引发次生灾害,激化矛盾。】
林枫猛地抬头,望向天空。
此刻,天空依旧是那种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的蔚蓝,太阳明晃晃地照着,把山坳里的贫穷和破败照得无所遁形。
可在这片蔚蓝之下,一场看不见的危机,正在以秒为单位,向这个脆弱的村庄逼近。
那面用手一推就晃动的墙,在暴雨的冲刷下,会变成什么?
林枫不敢再想下去。
他猛地转过身,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语气急促而决绝。
“小飞!走,我们去王寡妇家!”
“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