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试点先行：一个美丽乡村的诞生
电话那头的声音因为紧张和激动，带着一种细微的嘶嘶声，像电流穿过老旧的线路。
“……他们好像在连夜转移什么东西！”
林枫握着手机，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窗外县城的灯火在他漆黑的瞳孔中，聚成两个遥远而明亮的光点。他没有立刻说话，脑中却已是电光石火。
钱卫东下午的提醒还言犹在耳——“最可怕的不是明刀明枪的敌人，而是那些笑着给你下套的朋友。”
刘富贵，这位在会上“幡然悔悟”、主动请缨的村支书，正在用最拙劣也最直接的行动，为这句话写下注脚。
转移东西？还能是什么东西。无非就是那些见不得光的账本、收据，那些他侵吞集体资产的罪证。他这是算准了自己年轻，以为一句口头敲打，只要他认了怂，自己就会高抬贵手，给他时间去销毁证据，做平账目，然后继续阳奉阴违。
他想得太简单了。
“王雷，你现在在哪里？”林枫的声音异常平静，听不出半点波澜。
“我……我在村口的小卖部，我没敢靠近。”王雷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做得对。你现在立刻回家，锁好门，今天晚上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记住，这件事你没有参与，也没有给我打过这个电话，明白吗？”
“啊？可是林县长，他们……”
“这是命令。”林枫的语气不容置疑，“保护好自己，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你的事业才刚刚开始，不要卷进这些烂事里。”
电话那头的王雷沉默了片刻，重重地“嗯”了一声。
挂断电话，林枫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快步走回办公室，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和车钥匙。他没有通知任何人，没有给县公安局打电话，甚至没有惊动自己的司机。
对付刘富贵这种地头蛇，警车一响，人跑了，证据也早就化成灰了。就算抓到人，他也可以把一切都推到手下亲信身上，自己最多落个监管不力。
林枫要的，从来不是把他送进监狱。一个刘富贵倒下了，还会有李富贵、张富贵。他要的，是彻底摧毁红旗村这种盘根错节、积重难返的旧有生态。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跟着他干，有肉吃；跟他耍心眼，连骨头都剩不下。
他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能为他所用的“新”刘富贵。
夜色如墨。
林枫的专车悄无声息地滑出县政府大院，汇入深夜寂寥的街道。他开得很稳，车窗外，城市的霓虹迅速向后倒退，很快便被无边的黑暗吞噬。通往乡下的公路没有路灯，车灯像两把利剑，剖开前方的黑暗，路两旁是沉睡的田野和村庄的剪影。
他想起钱卫东说，他这一套“集体经济+能人带动”的模式，动的是几十年下来的老规矩。
规矩是什么？
规矩就是刘富贵这样的人，可以心安理得地把集体的资产当成自己的小金库；规矩就是村民们对村务漠不关心，因为他们不相信村干部能带来任何好处；规矩就是王雷那样的年轻人，即便想为家乡做点事，也会被无数看不见的绊马索拖得心力交瘁。
今晚，他就要去红旗村，亲手砸烂这第一个“老规矩”。
红旗村离县城不算远，地理位置确实不错，紧挨着国道。车子拐下国道，驶上一条颠簸的土路，远远地，林枫就看到了村后那座废弃砖窑的巨大轮廓，像一头蹲伏在黑暗中的怪兽。
他关掉车灯，将车停在远处一片小树林里，然后步行摸了过去。
夜风带着田野的草木气息，有些凉。砖窑附近，几声犬吠划破了寂静。林枫走得很小心，借着树影的掩护，悄悄靠近。
果然，砖窑那空旷的场地上，停着一辆手扶拖拉机，发动机“突突”地响着。几道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晃来晃去，照出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是刘富贵和他那几个村里的亲信。
他们正合力从砖窑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抬出几个沉重的麻袋，“嘿咻嘿咻”地往拖拉机上扔。
“都他娘的快点！手脚麻利点！”刘富贵压着嗓子，焦急地催促着，“等会儿拉到后山那条河沟里，一把火烧了，什么都干净了！”
“书记，这里头都是些陈年旧账，那姓林的副县长真能查出来？”一个汉子一边搬一边喘着粗气问。
“查个屁！”刘富贵啐了一口，“他就是个毛头小子，吓唬老子罢了！但凡事就怕万一，烧了干净！等这阵风头过去，这红旗村，还是老子说了算！他想搞什么试点，老子有的是办法让他搞不下去！”
黑暗中，林枫的嘴角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他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把最后一个麻袋也扔上了车。
刘富贵擦了擦额头的汗，长舒了一口气，正准备跳上拖拉机。
就在这时，两道刺眼的光柱，如同白昼降临，瞬间将整个砖窑场地照得通明！
是汽车的远光灯！
那辆他们以为早就开走，或者根本没来的黑色轿车，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堵在了他们唯一的出口。
“啊！”
几个正在忙活的汉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睁不开眼，吓得一声尖叫，手里的铁锹“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刘富贵更是魂飞魄散，他用手挡着眼睛，透过指缝看去，只见一个修长的身影，正从驾驶座上下来，不急不缓地朝他们走来。
那身影在刺眼的车灯背景下，像一个从地狱里走出来的判官。
“刘支书，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啊？”林枫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这是……在帮村里搞环境整治，清理陈年垃圾吗？”
刘富贵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腿一软，差点没跪下去。
完了。
人赃并获。
他做梦也想不到，林枫竟然会亲自摸到这里来！没有警车，没有大部队，就一个人，一辆车，像个幽灵。
“林……林县长……您……您怎么来了……”刘富贵的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他想挤出一个笑容，可脸上的肌肉完全不听使唤，哭丧着脸，“我们……我们是……是看这里太乱，主动……主动来清理卫生的……”
“是吗？”林枫走到拖拉机旁，用脚尖踢了踢车上那几个鼓鼓囊囊的麻袋，“清理出来的垃圾，就装在麻袋里？还要连夜拉到后山烧掉？刘支书，你们村的环保意识，可真超前啊。”
“噗通”一声。
刘富贵再也撑不住了，双膝一软，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地上。
“林县长！我错了！我不是人！我鬼迷心窍！您饶了我这一次吧！”他抱着林枫的小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嚎起来，“这些账……我马上拿回去！我一分不少地补上！我给您磕头了！”
另外几个汉子也吓傻了，一个个扔掉手里的工具，缩在拖拉机后面，抖如筛糠。
林枫厌恶地抽回自己的腿，没有去看跪在地上的刘富贵。他的目光，环视着这片破败而空旷的砖窑。
这里，杂草丛生，到处是废弃的砖块和垃圾。但正如他白天所说，这里位置极佳，地方也足够大。
“刘支书，你觉得，你这些东西，值多少钱？”林枫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刘富贵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问你，你贪的这些钱，够不够判你十年？”林枫的声音冷了下来。
刘富贵浑身一哆嗦，面如死灰。他贪的虽然都是些万八千的小钱，但架不住年头多，积少成多，真要捅出去，够他把牢底坐穿了。
“不想进去？”
“不想，不想！林县长，我上有老下有小啊！”刘富贵磕头如捣蒜。
“好。”林枫点点头，“我给你一个机会。”
他指着那辆拖拉机上的麻袋：“这些东西，你现在就给我拉回去，明天一早，原封不动地交到县纪委。是主动坦白，还是等我帮你举报，你自己选。”
刘富贵的心沉到了谷底。主动坦白，虽然能从轻，但官是丢定了，说不定还得进去蹲两年。
“怎么，不乐意？”林枫看着他。
“不不不，我交，我明天一早就去自首！”刘富贵哭喊道。
“自首之后呢？”林枫追问。
“我……我接受组织的一切处理！”
“然后呢？”
刘富贵彻底懵了，自首之后还有然后？
林枫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直视着他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
“刘富贵，我给你指条明路。自首，把该退的钱退了，争取宽大处理。出来之后，你还是红旗村的人。这个试点，你还得接着干。”
“啊？”刘富贵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不是能人吗？不是在村里说一不二吗？”林枫的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正好，我缺一个能替我干脏活累活，还能镇得住场子的人。你来当这个‘能人’，怎么样？”
刘富贵傻了。他完全跟不上林枫的思路。
“从明天开始，”林枫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你，带着全村的党员干部，就从这个砖窑开始，给我搞环境整治。把这里所有的垃圾都清干净，把地给我推平了。”
他指着这片空地，像一个指点江山的将军。
“这里，就是我们红旗村‘集体经济+能人带动’模式的起点。我要在这里，建一个全县最先进的特色农产品加工厂！”
“你，”林枫指着刘富贵，“就是这个项目的第一任……工地主任。”
他不再理会呆若木鸡的刘富贵，转身向自己的车走去。
“对了，”他拉开车门前，回头补充了一句，“明天我会派专业的规划团队和建筑队进村。至于工厂的总经理……我已经有人选了。一个叫王雷的年轻人，你认识吗？以后，你们要好好合作。”
说完，他上了车，发动引擎。黑色的轿车在刘富贵等人绝望而又茫然的注视下，掉了个头，消失在夜色深处。
车子驶上国道，林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红旗村这颗最硬的钉子，算是被他彻底砸弯了。接下来，就是真正的建设。
就在这时，他放在副驾上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的名字，让他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是县委书记，陈建国。
这么晚了，书记打电话来，绝不是小事。
林枫接通电话，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陈书记，您还没休息？”
电话那头，陈建国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紧迫感。
“林枫，睡了吗？刚接到省里的紧急通知，杨万里副部长他们的考察组，行程提前了。”
林枫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只听陈建国继续说道：“他们不来县里了，明天一早，直接下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