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数据与逻辑的震撼，常委们从质疑到折服
那张巨大的卫星图，像一块冰冷的墓碑，镌刻着江北省的墓志铭。光与暗的对比，无需任何言语，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每一个自诩为“建设者”的决策者脸上。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只有投影仪风扇的低沉嗡鸣，和空调系统吐出的、带着一丝消毒水气味的冷气流动的声音。
分管工业的张副省长，下意识地用指关节敲了敲桌面。他主政的几个工业重镇，正是地图上那几片黯淡光斑的来源。这开场，让他很不舒服，像是一场针对他的审判。
而以稳健和环保着称的李副省长，则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地图上的黑暗山区，大部分在他的帮扶责任区内。这幅图，同样刺痛了他。
苏晓没有给他们太多时间消化这份不适。
她按下了遥控器。
卫星图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组触目惊心的数据柱状图。
“这是江北省过去五年的工业数据。高耗能企业占比百分之六十三，单位Gdp能耗是沿海发达省份的一点八倍，二级以上空气优良天数，连续三年全国倒数第五。”
她的声音没有起伏，像手术室里护士在报读病人的生命体征。冰冷，客观，不带任何情绪。
但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在座某些人的神经。
张副省长的眉头锁得更紧了。这些数据，他比谁都清楚，但被这样赤裸裸地、在省委常委会上以图表的形式公示出来，感觉完全不同。这不再是内部报告里的一行行小字，而是一份公开的罪证。
“传统的发展模式，已经走到了尽头。”苏晓平静地陈述结论，然后按下了下一页。
巨幕上，出现了一个由三个同心圆构成的动态逻辑图。最内圈的，是一个跳动着的数据核心，而外围的第一个光环，被高亮显示。
“我们的解决方案，是‘三环驱动’。第一环，‘能源与重工升级环’。”
“传统的思路是关停并转，但林舟同志认为，这是否定了我们过去几十年的工业积累，是一种浪费。”苏晓的这句话，让张副省长紧锁的眉头，稍微松动了一丝。
“升级的核心，不是淘汰，而是‘转化’。将煤炭，从燃料，转化为工业原料。”
此言一出，会议室里响起了一阵极轻微的骚动。
煤炭是燃料，这是常识。怎么变成原料？
“我们对标的是德国鲁尔区的转型经验。”苏晓没有理会那些疑惑的目光，她的身后，李瑞早已准备好了下一张幻灯片。一张复杂的工艺流程图出现在屏幕上。“通过引进最先进的电炉短流程炼钢技术，逐步取代高污染的高炉长流程。这能将现有钢铁产能的能耗降低百分之六十，污染排放降低百分之七十。”
“节省下来的煤炭，不再用于燃烧发电，而是通过煤化工技术，转化为烯烃、芳烃等高附加值化工产品。这意味着，我们最大的资源包袱，将变成我们最大的财富源泉。”
张副省长彻底愣住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对这些技术名词一无所知。他只知道，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将是一场革命。
“这只是理想化的方案吧？”一个声音从角落里传来，是省工信厅的厅长，也是张副省长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引进德国技术，资金从哪里来？煤化工项目，环保评估能通过吗？这中间的风险，谁来承担？”
这几个问题，问得极有水平。它们没有直接否定方案，而是从执行层面提出了最现实的质疑。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苏晓身上。
讲台一侧，李瑞的嘴角，勾起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冷笑。来了。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开始。
苏晓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她只是又按了一下遥-控器。
屏幕上，出现了一张财务模型推演表。
“关于资金。我们做过测算。通过出售被淘汰高炉炼钢的碳排放指标，加上新化工产业链带来的税收增量，以及申请国家绿色产业发展基金，五年内，可以完全覆盖技术引进和产线改造的全部成本。从第六年开始，每年将为省财政带来超过三百亿的净利润。”
“关于环保。电炉炼钢的污染源更容易控制。而现代煤化工项目，通过循环利用，可以实现近零排放。这是报告附件里的第三方环评预估报告，由国内最顶尖的团队出具。”
“关于风险。最大的风险，不是技术，而是我们是否敢于走出舒适区。”
三段话，干脆利落。每一个问题，都用一个无法辩驳的数据模型来回答。
那位工信厅厅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终默默地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会议室里的气氛，变了。
如果说，一开始众人还抱着审视和挑剔的心态，那么现在，一种纯粹的、被智识力量所折服的专注，开始在房间里蔓延。
那些原本只是象征性翻阅着桌上简报的常委们，此刻都拿起了笔，开始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
李副省长看着屏幕上的数据流，眼神复杂。他一直倡导的“高质量发展”，停留在口号和零散的项目上。而林舟的这份规划，却给出了一个系统性的、可操作的、宏大到令人敬畏的实现路径。
他忽然意识到，他和张副省长过去一年的争斗，在这份规划面前，显得多么渺小和可笑。他们争的是存量，而林舟，直接创造了一个庞大的增量。
苏晓没有停顿，她知道必须保持这种高强度的信息输出，不给任何人质疑和打断的机会。
“三环驱动的第二环：‘智能制造与港口物流环’。”
屏幕切换，一张以省会为中心，辐射全省的蛛网状数据流图展现出来。
“如果说第一环是为我们的工业‘换心’，那么第二环，就是为它‘植入大脑和神经网络’。”
“核心是构建一个覆盖全省的工业互联网平台，也就是‘城市大脑’的产业版。将所有规模以上企业的生产、库存、物流数据接入中枢。它能做什么？”
苏-晓停顿了一秒，给了所有人一个思考的间隙。
“它可以提前三个月，预测到汽车产业链某颗螺丝钉的短缺。它可以根据国际市场波动，在半小时内，为纺织企业计算出最优的生产排期。它甚至可以在台风来临前，为港口所有集装箱，规划出最安全的疏散路线。”
李瑞在旁边听得热血沸腾。这些，都是他和林舟在电脑前，一行行代码，一次次推演出来的场景。如今被苏晓用如此冷静而有力的方式讲出来，他感觉自己像一个隐藏在幕后的上帝，正在展示自己创造的世界。
“基于这个工业大脑，我们将对江北港进行全自动化改造，打造全国第一个无人驾驶集卡示范区。这是推演视频。”
屏幕上，一段由李瑞制作的cG动画开始播放。深夜的港口，空无一人，只有无数的无人驾驶卡车，在算法的调度下，井然有序地穿梭于堆场和岸桥之间，将一个个集装箱精准地装上货轮。画面充满了未来感和科技感，视觉冲击力十足。
“根据模型测算，全自动化改造后，江北港的货物吞吐效率将提升百分之四十，人力成本降低百分之七十。仅此一项，每年将为全省进出口企业，节约超过五十亿的物流成本。”
“嘶……”
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
宣传部长的笔尖，在笔记本上划出了一道重重的印痕。他已经想好了十几个宣传口号，“智慧江北”、“未来已来”、“中国制造新高地”……
组织部长的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着。他思考的是，实现这样宏大的蓝图，需要多少顶尖的科技人才，现有的干部体系，能否支撑起这样的变革。
甚至连一直正襟危坐，神情严肃的省军区司令员，身体也微微前倾。工业大脑、全自动化港口……这些词汇背后所代表的强大动员和组织能力，在战时，将具备无可估量的战略价值。
苏晓的目光，扫过那一圈或震惊，或沉思，或兴奋的面孔。
她知道，林舟的逻辑和数据，已经攻破了第一道防线。
质疑，正在被震撼所取代。
而接下来，她要做的，是将这份震撼，转化为不可动摇的信服。
她深吸一口气，准备抛出整份报告中最温暖，也最触动人心的部分——第三环。
然而，就在她即将开口的瞬间，一只手举了起来。
是张副省长。
他那张方正的脸上，看不出是赞同还是反对，只有一种极其复杂的、混杂着震惊、不甘和挣扎的神情。
整个会议室的目光，瞬间全部聚焦到了他身上。
周书记的眼神，也落在了他的手上，平静如水，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张省长，你有问题？”周书记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张副省-长没有立刻回答，他放下手，拿起桌上的保温杯，拧开，喝了一口水。这个缓慢的动作，让会议室里本已凝固的空气，变得更加粘稠。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知道，这很可能是今天这场会议的第一个，也是最关键的一个转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