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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玄同先生，你的‘道’，好像被人破了。”
周玄握着手机，手背上青筋暴起，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那身素麻唐装的领口。他能想象出电话另一端，“老板”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是叶澜！老板，是他！这个帖子绝对是他发的！”周玄的声音嘶哑，失去了平日里那种悲天悯人的沉静，只剩下尖锐的惊惶。
“我不管他是谁。”老板的声音依旧平稳，像一台精密的仪器，“我只知道，‘国芯科技’的剧本，是我们下一步计划的关键。你今天的讲座很成功，但这个帖子的出现，让一切都产生了变数。现在，所有人都盯着你，等着你的回答。”
“我……我怎么回答？”周玄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他把所有路都堵死了！他拿出的都是数据，是证据！我一开口，就是错！”
“那就不要用嘴回答。”老板的声音里透出一丝不耐烦，“用钱回答。周一，我要看到‘国芯科技’的K线图，是你嘴里说出来的样子。我要它涨停。”
周玄的瞳孔猛地一缩：“涨停？老板，现在散户的情绪已经不稳了，那个帖子一出来，肯定会有大批恐慌盘涌出。我们手里的资金，强行拉涨停，成本太高了！而且十九块上面那三亿的卖盘……”
“那是你的问题。”老板冷冷地打断了他，“我花了重金把你从泥潭里捞出来，给你包装，给你舞台，不是让你来跟我讨价还价的。我给你打造了‘玄同先生’这个神，你就必须给我演出神迹。如果神迹无法显现，那这个神，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电话被挂断了。
忙音，像一声声催命的鼓点，敲在周玄的心上。
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他打了个冷战，想起了自己被学校开除后，那段如同丧家之犬的日子。想起了自己是如何在底层挣扎，最后被“老板”找到，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签下了那份近乎卖身的协议。
他不想再回去了。
“叶澜……”周玄咬牙切齿，将手中的平板电脑狠狠砸在地上。屏幕瞬间碎裂，如同他此刻崩坏的心境。那张仙风道骨的脸，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恐惧而扭曲，显得无比狰狞。
他不是神，他只是一个被推到台前的演员，一个随时可以被抛弃的棋子。而现在，导演要求他，必须在没有剧本，没有道具，甚至舞台都快塌了的情况下，演一出逆天改命的大戏。
……
与此同时，那个小众的股票论坛，已经彻底沦为了一个巨大的精神分裂现场。
叶澜那篇《关于“国芯科技”的“菩提”与“无间”》的帖子，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核弹，掀起了滔天巨浪。
起初，玄同先生最忠实的信徒们，还在负隅顽抗。
“哈哈哈，我就知道！‘扫地僧’道行不够，看不懂先生的深意！”
“这是‘魔考’！是先生对我们信心的考验！连‘扫地-僧’都迷茫了，正说明我们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只要我们坚定不移，下周一必见菩提！”
“楼上的兄弟说得对！我刚交了九万八的学费，就是要追随先生，见证大道！岂能被这种小术动摇道心！”
然而，这种精神胜利法，在叶澜摆出的冰冷数据面前，显得苍白无力。越来越多的技术派和老股民，开始下场分析。
“楼主别激动，我帮你查了，‘扫地僧’说的股东关联，是真的。天眼查上都能看到，那几家投资公司的法人，都指向了同一个地址。”
“盘口数据我也看了，十九块钱上方的挂单，密密麻麻，跟一堵墙一样。说这是洗盘，你见过这么洗的吗？这是准备屠杀啊！”
“最要命的是基本面，那个所谓的‘技术突破’，我找到了三年前的新闻稿，内容几乎一模一样，就是换了个说法。这他妈是考古式利好啊！”
一条条理性的分析，像一把把尖刀，无情地戳破了“心法缠论”那件华丽的外衣。
怀疑的种子，开始在每个人心中疯狂蔓延。
“等一下……如果‘扫-地僧’说的是真的，那玄同先生……”
“他不是说‘三毒已尽’吗？这股东关联是‘贪’，巨额卖盘是‘嗔’，虚假利好是‘痴’，这三毒俱全啊！这哪是菩提，这是通往地狱的快车票啊！”
“我……我刚花了998买了那本《心法缠论》……书还没发货，能退款吗？”
“退款？兄弟，我刚刷了九万八的私授课学费！我现在感觉天都塌了！”
信任的堤坝，在数据的冲击下，轰然溃塌。
论坛的风向，从崇拜、到怀疑、再到恐慌，最后，演变成了滔天的愤怒。
“玄同！你个老骗子！滚出来！回答‘扫地僧’的问题！”
“还他妈‘心法’，我信你个鬼！你就是想骗我们接盘！跟那个‘缠论传道者’是一丘之貉！”
“报警！必须报警！这是诈骗！有组织的金融诈骗！”
曾经被奉若神明的“玄同先生”，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就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那些刚刚还在讲座现场，为他鼓掌欢呼，哭着喊着要“结缘”的人，此刻正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他。
神，又塌了。
而且这一次，塌得比“缠论传道者”更彻底，更惨烈。因为“玄同先生”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他给了信徒们一个更具体的形象，也因此，在信仰崩塌时，带来了更剧烈的反噬。
林悦坐在车里，看着手机屏幕上那片混乱的景象，只觉得一阵后怕。她拨通了表哥张伟的电话。
“表哥，你……看到论坛上的事了吗？”
“看到了……”电话那头的张伟，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小悦，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和那个……‘扫地僧’。我……我差点就把婚房给卖了……”
林悦沉默了。她能想象到，电话那头，有多少个像她表哥一样的人，在庆幸自己逃过一劫。但她更知道，还有更多的人，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那个花了五十万给儿子买婚房，最后在东信科技上血本无归的老张，如果他今天也去了讲座，如果他也信了“玄同先生”，那等待他的，又将是什么？
这场所谓的“全民剧本杀”，剧本的每一页，都浸透着普通人的血泪。
叶澜的公寓里，一片寂静。
他平静地看着论坛上那些从崇拜到咒骂的留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知道，周玄完了。
无论周一“国芯科技”是涨是跌，‘玄同先生’这个神，都已经被他亲手钉死在了耻辱柱上。
他用周玄的“道”，破了周玄的“局”。
这本该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但叶札的心中，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喜悦。
他只是想起了大学时，那个穿着廉价唐装，偏执地向所有人兜售他那套荒诞理论的师兄。他想起了周玄被开除时，那双充满不甘和怨毒的眼睛。
一个人，到底要经历什么，才会从一个可笑的骗子，变成一个可恨的魔鬼？而自己，在揭穿魔鬼的同时，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叶澜关掉了电脑，走到窗边。
城市的夜景，灯火辉煌，像一片璀璨的星河。但这片星河之下，又有多少欲望在涌动，多少骗局在上演，多少悲剧在发生？
整个周末，金融圈都在为这件事而震动。“玄同先生”从神坛跌落，成了年度最大的笑话。那本售价998的《心法缠论》，还没来得及印刷，就成了废纸。而那个收费九万八的私授课，更是成了诈骗的代名词。
无数人涌向“缠论扫地-僧”的帖子下，留言从“求带”，变成了“忏悔”。
“大师，我错了！我被猪油蒙了心，竟然怀疑您！我忏悔！”
“大师，您才是真正的‘道’！求您出山，重整乾坤，荡平这些妖魔鬼怪吧！”
“技术派已死，从此我只信‘扫地僧’！”
技术派的信仰，在短短两天内，被彻底击碎，然后又围绕着一个新的Id，试图重建。
但叶澜，那个“缠论扫地僧”，却像他来时一样，再次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回复过一个字。
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等待着周一的开盘。
等待着周玄，或者说，他背后的庄家联盟，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周一，上午九点十五分。
集合竞价开始。
无数双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国芯科技”的盘口。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ps：当神迹被要求强行上演，周一开盘，等待信徒们的究竟是菩提，还是无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