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大人!请醒来!”罗兰法师的声音带着一丝魔力,坚定却又洪亮的在余山的耳畔响起。
余山浑身一颤,他听到了罗兰法师的声音,除此之外,还感受到了昨日在看极光时候那个从不知道何处而来的情绪。
此时的他,再次感受到了那个情绪!只不过,这一次却变成了害怕与悲伤,似乎是孩子在面对发火的父母之时的那种发自心底的恐惧!
然后,余山看到了红着眼睛的沈芝芝,害怕的瑟瑟发抖的林小雨,还有紧张的绾绾和妃萱,关切的看着自己的罗兰法师。
他深吸了口气,拍了拍沈芝芝的脑袋,看着天空中翻腾的乌云,努力的整理着自己的情绪。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缘起缘灭,皆已注定,缘起,便在人群中看到你,缘灭,便看你走向人群。
自己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余山深吸了一口气,峡湾的风带着雪山的清冽灌入肺腑,试图冲刷掉胸腔里那团滚烫的淤塞。
他强迫自己移开胶着在拱门处的视线,那里新人相拥的身影在渐弱的雷光中模糊成一团刺目的白。
“走吧。”余山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却异常平静。
他不再看台上,目光扫过夏绾绾紧锁的眉头和季妃萱眼中未散的凝重,天空中的乌云也似乎随着余山的心意一般,闪电停息,缓缓散去!
沈芝芝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她胡乱抹了一把脸,声音带着哭过后的鼻音:“姐夫,我们……我们回家?”
余山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转身。脚步踩在散落一地的彩色花瓣上,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响,每一步都踏碎了心底最后一丝妄念。
宾客们惊魂未定地低语着,有人抬头望着正在缓缓裂开缝隙、泻下几缕惨淡天光的铅灰色苍穹,牧师还在划着十字。
新郎马丁搂紧了脸色苍白的沈忘川,两个孩子余力和余欣怯生生地从大人身后探出头,好奇又畏惧地看着恢复平静的天空。
忽然,沈忘川的目光越过马丁宽阔的肩膀,越过惊魂未定的宾客,越过满地狼藉的鲜花,猝然撞上了一道熟悉得让她心脏骤停的身影——那正是沉默转身离去的背影。
是余山。
那个名字几乎要冲破喉咙,却在最后关头被她死死咬住下唇,咽了回去。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血液仿佛瞬间凝固,耳畔牧师宣布礼成的尾音、宾客们劫后余生的低语、峡湾的风声……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震得她头晕目眩。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背影,看着他挺直了却难掩萧索的脊梁,看着他一步一步,踏碎满地的花瓣和旧梦,走向人群之外。
“他怎么会在这里?”
“旁边的那些人是谁?”
沈忘川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无数个念头。
“妈妈?”余欣怯生生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小手轻轻拽了拽她的婚纱裙摆,带着一丝不安。
沈忘川这才猛地回神,指尖冰凉,掌心却渗出了冷汗,她下意识地收紧抓住马丁手臂的手指,指甲几乎要嵌进他西装的面料里。
马丁感觉到了她异常的僵硬和指尖的冰冷,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也看到了那几个正要消失在人群边缘的身影,他蓝眸中的关切更深,低声询问:“忘川?怎么了?你认识那些人?”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那道灼热的、混杂着震惊、痛苦和难以置信的目光,像芒刺,扎在他刚刚勉强拼凑起来的平静上。
沈芝芝拉着余山的手,感受到他身体瞬间的紧绷,她猛地回头,正对上沈忘川失魂落魄望过来的视线。
沈芝芝的眼神瞬间变得像护崽的母豹子,充满了警告和冰冷的敌意,她狠狠地瞪了沈忘川一眼。
夏绾绾也察觉到了身后那令人不适的凝视,她皱紧眉头,脚步加快了些,用身体巧妙地挡住了余山大半边侧影,隔绝了那道来自礼台的视线。
季妃萱走在稍后,清冷的目光在余山僵硬的背影和远处台上沈忘川失态的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眸中掠过一丝冰冷和更深的鄙夷。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跟随着,像一道无声的影子。
忽然,余山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笑了,既然来了,怎么能不打个招呼就走呢?或许这也是老天的意思,最后的告别,总需要彼此说句话吧。
他转身,朝着沈忘川和马丁的方向大步而行。
余山的身影挺的笔直,像是不屈的青松一般,他走到了两人的面前,马丁也认出了余山,眉头一皱,下意识的站在了沈忘川的身前。
他的眼底闪过了一丝狐疑,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余山,似乎完全没想到对方还能来。
而沈忘川,则站在后面,怔怔的看着余山。
台下,沈青河和秦丽萍则惊讶的看着余山,随即这份惊讶又被担心所取代。
而余力和余欣,则躲在后面,皱着眉头看着余山,似乎对他的到来并不是那么开心。
“余先生,没想到在这里又见到你,如果是来祝福的话,那么欢迎你,”马丁语气平稳的说道,却让余山感受到他语气中的盛气凌人的上位者的感觉。
“有些话,之前没有心力去说,现在,却又感觉不吐不快,”余山缓缓的看着对方说道。
“余先生请说,”马丁保持着良好的风度,只是眼底的冰冷却将他的恼火暴露。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接受过良好的家教,可是看样子,家里却没有教过你,勾引别人的妻子,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或许,这在你们的国家,只不过是一件很普通的事。”余山面色平静的说道。
“呵,”马丁忽然笑了,看着余山道:“真爱,是任何东西都不能阻挡的,余先生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给不了忘川想要的。”
“余山!”马丁身后的沈忘川上前和马丁站在一起,“你来这里,是专门要和我们说这些的吗?难道就不能给彼此留一些最后的体面吗?”
余山嘴角翘起了嘲讽的弧度,看着马丁身后的沈忘川,“马丁太太,我不会纠缠你们,今日的相遇,也不过是意外罢了,我还没有贱到不远万里来参加你们的婚礼,所以还请你千万不要多想,就像我说的,有些话,我说完,就走。”
“沈忘川,从今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我希望我们,永不再见,另外,我其实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大度的人,自然也不会祝福你们的婚礼,希望你们,好自为之!”
余山冰冷的看着沈忘川和马丁,天空中忽然晴空霹雳,似乎在为他说的话应和!
沈忘川的身体微微一颤,似乎重新认识了余山一般。
“姐姐,我真希望没有你这样的姐姐,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沈芝芝的声音响起,失望的看着沈忘川轻声道。
“芝芝,我......”沈忘川张口想说什么。
“你这样的女人,在我们那里,是会被浸猪笼的,”一个冷冷的嘲讽声响起,极为难得的,季妃萱走到了余山的身旁,挽住了他的胳膊看着沈忘川。
余山微微一怔,而看到季妃萱的马丁和沈忘川的眼中也闪过了一丝惊艳之色,然而,下一秒绾绾也走到了另一侧,挽着余山另一只胳膊,一双桃花眼看着两人,只吐出了四个字,“奸夫淫妇!”
“不准你们这么说我妈妈和马丁爸爸!”余欣和余力忽然窜出来,举起小拳头击打着余山。
余山的眼神漠然的看着两个孩子,七八岁的孩子,要说不懂事,其实已经知道一些伦理纲常了。
他慢慢的蹲下了身子,眼中的冷漠让余欣和余力不由的停下了拳头,“余欣,余力,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是你们的父亲,我们之间,是陌生人了。”
余欣和余力微微一愣,他们似乎第一次见这个样子的余山,有一种失去了什么的感觉出现在了心头。
“余山!你胡说什么!”沈忘川失声尖叫,再也顾不上仪态,猛地冲上前想要抓住余山的手臂,“他们是你的孩子啊!你怎么能……”
她的手还没碰到余山的衣袖,就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隔开。
夏绾绾不知何时已闪身挡在余山面前,冰冷的眼神如同实质的刀锋,刺得沈忘川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别碰他。”夏绾绾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季妃萱没有言语,只是挽着余山胳膊的手微微收紧,清冷的视线扫过沈忘川惨白的脸和马丁铁青的面容,最终落在那两个不知所措的孩子身上,那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马丁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一把将沈忘川拉回身后,蓝眼睛里压抑着怒火:“余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辞!孩子是无辜的,你有什么资格这样伤害他们?”
“伤害?”余山缓缓站起身,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微弱的、近乎虚无的弧度,,“我只是说了一件事实而已,我的世界,与你们不太一样,所以也不想将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东西上了。”
他不等马丁回答,目光再次掠过那两个泪眼朦胧的孩子,仿佛只是扫过路边的石子。
然后,他毫无留恋地转身,脊梁挺得笔直,像一柄即将归鞘的利刃。
“我们走。”他对身边的三个女孩和罗兰法师说道,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沙哑平静,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
夏绾绾和季妃萱一左一右,如同两道沉默的屏障,隔绝了身后所有复杂的视线和即将爆发的风暴。
他们穿过尚未从天地异变和这场更猛烈的情感风暴中回过神的宾客,走向峡湾的边缘。
身后,是沈忘川压抑不住的、带着崩溃的哭泣,是马丁愤怒的低吼,是牧师徒劳的安抚,还有两个孩子终于爆发出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天空中的乌云,此时裂开了缝隙,一道金灿灿的阳光,正好只洒在了余山的身上,好似浴火重生的凤凰一般,有人不自觉的按下了摄影快门,将这一幕记录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