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都的晨雾尚未散尽,熊旅站在章华台最高处,望着远处江水载着商船往来如梭。竹简在他膝头微微卷起,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中原各城传来的捷报——不是关于攻城略地,而是楚学馆在异国土地上的蓬勃生长。
大王,鲁国送来文书,曲阜的楚学馆已修缮完毕,首期招收学子三百人。太宰伯州犁捧着青铜匣子躬身禀报,匣中锦帛上鲁国国君的印鉴鲜红如血,鲁侯特意恳请楚国派去礼乐博士,主持祭祀大典。
熊旅摩挲着案上错金编钟,指尖触到钟体上精美的云纹。三年前他力排众议,在中原十三个诸侯国设立楚学馆时,许多老臣还在摇头叹息,认为这是将楚国机密拱手相送。可当第一批中原学子带着楚式冠冕、楚风诗歌回到故土,当郑国贵族开始以收藏楚地漆器为荣,当晋国朝堂辩论时竟有人引用《楚辞》中的典故,这些质疑声便悄然消散了。
传召观从。熊旅突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台阁间回荡,让他即刻启程前往洛阳,朕要在周王室脚下建一座最大的楚学馆。
三个月后,洛阳城朱雀大街最繁华处,一座飞檐斗拱的巍峨建筑拔地而起。楚国工匠特意将楚地特有的重檐庑殿顶与中原高台建筑结合,朱红廊柱上缠绕着青铜铸造的蟠螭纹,引得百姓们争相围观。开馆那日,周天子派来的使者捧着玉圭站在人群中,看着楚国礼官按照《楚礼》举行祭祀,听着朗朗读书声中飘出的帝高阳之苗裔兮,面色数度变幻。
在洛阳楚学馆的经史阁内,来自宋国的学子墨翟正对着楚国典籍皱眉思索。他的案头摊开着《老子》竹简与《楚法要略》,两种截然不同的思想在他脑中激烈碰撞。楚国以法治国,却又尊崇自然之道...他喃喃自语,笔尖在绢帛上落下一行字迹,或许兼爱非攻之道,可从楚学中寻得新解。
与此同时,在临淄的楚学馆里,齐国贵族田和正陪着楚国来的乐师调试编磬。为何楚乐的宫调如此激昂?他好奇地拨动琴弦,却见乐师微笑着取出《楚乐十二律》的图谱,齐乐尚雅,楚乐崇情。大王若听过《阳春白雪》,便知我楚地音律如何直抵人心。
当夜幕笼罩中原大地,各诸侯国的楚学馆内依然灯火通明。邯郸馆中,赵国青年学子围坐在一起,用楚国传来的算筹推演兵法;郢城传来的漆器制作技艺,正在卫国工匠手中绽放出新的光彩;甚至连遥远的燕国,也开始流行起楚式深衣的剪裁样式。
这日,熊旅收到从鲁国寄来的帛书,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曲阜楚学馆的盛况:楚学既兴,鲁人始知祭祀之礼可更庄严,文章之道可更瑰丽。学子言必称楚风,行必效楚仪,昔日之说,渐成笑谈矣。他将帛书递给身旁的申叔时,这位楚国最负盛名的太傅抚须笑道:当年文王化行南国,今我王以德服天下,此非刀兵之功,实乃文化之胜。
夜风掠过章华台的铜铃,清脆声响中,熊旅望着中原方向的漫天星斗。他知道,那些散落在异国的楚学馆,正如同播撒在中原大地的火种。当文化的根系深深扎入每一寸土地,楚国一统华夏的宏图,早已在这看似平和的深耕中,悄然奠定了最坚实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