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蝶撞上面门的瞬间,我没有闭眼。它携带的逆向推演之力如针尖刺入识海,试图将“我是张莉萍”这一认知撕成碎片。我任它穿透眉心,在颅骨内炸开一片虚妄——幻象中浮现无数个我,有的跪在火场外冷眼旁观,有的亲手掐断蚑萤的咽喉,有的站在青铜门前转身离去。
这些不是记忆,是可能性的毒刺。
我以残存的白骨为阵基,将体内那株混沌枝桠虚影反向植入识海。枝桠根系扎进意识深处,与心跳共振,每一次搏动都释放出微弱却坚定的生命频率。那是我在图书馆值夜班时翻阅古籍的手感,是暴雨夜被金瞳锁定前最后一口呼吸的节奏,是第一次用幻灵珠推演出完整功法时指尖的震颤。
真实,就藏在这些无法伪造的细节里。
黑蝶在颅腔内爆裂,化作一道残缺推演:“归墟即心牢。”信息刚浮现便开始溃散,但我已抓住关键——这屏障不是外物,是我自己筑起的认知边界。我猛然睁眼,左眼幻灵珠碎片射出的光束不再试探,而是如刀劈开屏障裂缝。光芒边缘带着锯齿状的波动,像是在切割某种粘稠的法则膜。
我拽住蚑萤的手臂,以雷纹战体裹挟星砂蛊力,冲入裂缝。气流撕扯着残破的盘古甲,金属与灵藤交织的护层不断剥落,露出底下泛着玉光的骨骼。我们落地时,脚下没有实地,只有一团悬浮于虚空的因果线团,直径丈许,缓缓旋转,每一根细线都连向遥远光点,有的明亮,有的黯淡,有的正在熄灭。
无相母就站在线团之后。
她没有具体形体,轮廓由无数交错的符文构成,声音直接在骨隙中响起:“你不是宿主,是容器。”
话音落下的刹那,我体内七十二道隐脉同时灼痛。那些曾被我救下的人、被我舍弃的人、与我擦肩而过的人——他们的痕迹全被具象为因果链,从血脉深处延伸而出,末端皆系于那扇尚未显现的青铜门。其中一根特别粗壮的线,连着蚑萤的名字,此刻正剧烈震颤。
我没有反驳。
而是抬起右手,割开手腕。血滴落在线团表面,未坠地,反而被吸入其中。我将幻灵珠碎片之力注入血液,启动混沌推演,逆向追溯每根线的起源。画面在识海中闪回:我救起濒死的蚑萤,她教我第一道混沌巫咒;我在西域战场上放走雷裔,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我站在玄蚑氏村落外,暴雨倾盆,最终转身离去……
每一次选择,都是编织。
“既然是我织的网,”我抬头,声音沙哑却清晰,“那我有权剪断它。”
无相母的符文轮廓微微波动,像是在笑。“规则由你破,代价由你承。若拒绝成为锚点,所有因果链崩解,你与七十二破茧者皆化虚无。若接受,则永世困于此地,成为维持平衡的活祭。”
蚑萤上前一步,掌心浮现出星砂蛊纹。她试图以蛊术切断其中一根细线,指尖刚触碰到线体,反噬之力便让她喷出一口血。血珠悬浮半空,映出线团内部复杂的结构——那些线并非独立存在,而是彼此缠绕,形成闭环。斩断一根,其余会立刻重组。
“这是法则,不是阵法。”她抹去嘴角血迹,低声说。
我沉默。幻灵珠碎片在左眼眶内微微发烫,但它已无法推演出第三条路。我曾以为掌控推演就能掌控命运,可此刻才明白,真正的困局不在外力,而在选择本身。成为锚点是囚禁,拒绝是毁灭,无论哪一种,都不是我想走的路。
然后我想到蚑萤曾说过的一句话:“我们玄蚑氏的蛊,从来不是用来杀人的,是用来替命的。”
我将混沌枝桠从心口抽出,抛向她。
“你比我更懂牺牲。”
她接过枝桠的瞬间,瞳孔剧烈收缩。那一瞬,她看到了什么?是我藏在枝桠深处的记忆,还是她族人最后的呼喊?我不知道。我只看见她毫不犹豫将枝桠刺入心脏。
鲜血喷涌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扭曲的轨迹。那不是随意的洒落,而是按照某种古老星图的轨迹流动。血线在虚空中凝结、延展,最终画出一道星门轮廓。门内光影晃动,隐约可见一座青铜巨门的倒影,以及无数悬浮的魂体——那是被囚禁的玄蚑氏族人。
“带我进去,”她声音微弱却坚定,“我知道怎么破局。”
星门开启的刹那,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内部传来。我伸手去拉她,却被她反手推开。她的身体开始崩解,血肉化作星砂,顺着枝桠流入星门。那株混沌根系在她体内疯狂生长,节点逐一亮起,与星门共鸣。
“你不能死。”我说。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她笑了,“那次你没救我。这次,换我救你。”
星门完全成型,门框由血与符文交织而成,表面浮现出与我白骨同源的盘古卵纹。但纹路方向相反,像是在对抗某种既定秩序。门后传来低沉的钟声,频率与我体内那株枝桠完全同步。
我迈步向前。
无相母的声音再次响起:“一旦踏入,你将不再是容器,而是祭品。你愿意吗?”
我没有回答。
而是伸手握住星门边缘。血从掌心渗出,滴落在门框上,与蚑萤的血融合。门内景象骤然清晰——青铜门就在前方,门环上刻着七十二个名字,每一个都在闪烁。我的名字位于正中央,光芒最盛。
“你还在犹豫。”无相母说。
“我不是在犹豫。”我抬头,“我在等她完成最后一步。”
蚑萤的身体已经大半化为星砂,只剩下左臂还连着肩胛。她用尽最后力气,将手掌按在星门核心。一道血印留在那里,形状像是一把钥匙的齿痕。
星门震动。
门后钟声骤停。
我感到体内的七十二道隐脉同时断裂,又在同一瞬重新连接。这一次,它们不再系于青铜门,而是与星门共鸣。幻灵珠碎片在左眼眶内剧烈震颤,释放出最后一道推演信息:“因果可逆,唯心不灭。”
我跨入星门。
身后,无相母的声音消散在风中:“你选择了不可能的路。”
星门在我身后缓缓闭合,蚑萤的最后一缕意识附着在枝桠上,随我一同进入。她的声音在我识海中响起:“记住,不是所有牺牲都叫成全,但这一次,我选的。”
门内空间扭曲,我看到青铜门近在咫尺。门缝中渗出黑色雾气,带着熟悉的气息——那是另一个“我”的存在痕迹。我抬手,准备触碰门环。
就在这时,体内那株混沌枝桠突然剧烈震颤。九只蝴蝶的残余信息在骨隙中苏醒,翅上的符阵重新亮起,推演出一行新信息:“锚点未定,命星待选。”
我停下动作。
青铜门的影子在眼前晃动,门环上的名字开始移动。我的名字缓缓下沉,一个陌生的名字浮现在顶端——心源·萍。
不可能。她已经消散了。
我盯着那个名字,手指停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