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驾亲征”四字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深夜寂静的御书房内激起了滔天波澜。烛火为之猛烈一跳，映照着几位老臣瞬间煞白的脸。
然而，最先爆发出反对声浪的，并非那些惊魂未定的老臣，而是一直沉默立于一旁的丞相——林宥霆。
“陛下！万万不可！”
林宥霆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失去了所有冷静自持，带着一种近乎失态的急切与震惊。
他甚至忘了维持臣子的礼节，目光如炬，直直射向御案后的贺归轩，眸底翻涌着难以置信，以及一股被强行压抑、却依旧猛烈窜起的，类似于被冒犯的怒火。
“陛下乃万金之躯，身系江山社稷于一身！北疆战事虽急，然自有边关将士效死，朝中亦有宿将可遣！陛下岂可亲涉险地，置身于刀兵烽火之下？！此非圣主明君所为，臣，誓死反对！”
他的反对如此激烈，如此迅速，让原本也想开口劝谏的几位老臣都怔住了，面面相觑。
贺归轩眉头紧锁，压下心头因他这过度反应而升起的一丝异样，耐着性子解释：
“林相，北疆局势崩坏，三城皆破，军心民心皆需稳固。朕御驾亲征，意在最大限度提振士气，绝非……”
“提振士气，稳定军心，自有他法！”
林宥霆打断她，语气强硬，他上前一步，目光如炬，紧紧盯着贺归轩，仿佛要穿透她那平静的表象，看到底层的“真实”意图。
“陛下决议破格擢升那霍擎云为征北先锋，臣尚可理解为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然则……”
他话音一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讥诮与痛心，字字如冰锥，狠狠砸向贺归轩：
“然则陛下此刻又决意御驾亲征！臣不得不问，陛下此举，究竟是为了社稷安危，还是……别有所图？！”
“别有所图”四个字，他咬得极重，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那目光锐利如刀，分明是在说：我看透你了，你就是为了那个霍擎云！
几位老臣倒吸一口凉气，骇然看向林宥霆，又偷偷觑向皇帝。
“别有所图”？陛下能图什么？
他们都是人精，瞬间便从林宥霆这异常的激烈反应和那意有所指的指控中，品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有人立刻联想到了方才被皇帝亲自点名、破格提拔的骁骑将军霍擎云。
那霍擎云……年纪虽轻，却军功卓着，更重要的是，传闻中他姿容俊朗，英气逼人，是军中少有的美男子……
再联想到陛下过往那“好色”的名声，还有，还有那早已在私下传得沸沸扬扬的、关于陛下曾“醉酒调戏”林相的旧事！
难道……
御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开一种尴尬而紧张的窃窃私语氛围。
满殿哗然！
一瞬间，所有人目光在贺归轩与林宥霆之间隐秘地来回扫视，带着了然、猜测，甚至是一丝看热闹的兴奋。
原来如此！
林相如此激烈反对，不仅仅是因为担忧陛下安危，更是因为……醋意？！
是了，定是陛下看上了那霍擎云的美色，借御驾亲征之名，行亲近之举！
林相这是……因爱生妒，因妒生怒啊！
贺归轩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潜台词，他竟然认为她御驾亲征是为了去亲近霍擎云？！
是因为她之前那些“昏君”行为，还是因为……那意外的亲吻让他产生了某种荒谬的联想？
看着底下那些臣子们暧昧闪烁的目光！
一股被曲解、被冤枉的邪火“噌”地窜上头顶，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让她猛地站起身，玄色常服因剧烈的动作而拂动。
她指着林宥霆，脸上因愤怒而染上薄红，声音冷得如同数九寒冰：
“林宥霆！你放肆！”
“朕擢升霍擎云，是因他战功能力堪当此任！朕欲御驾亲征，是为震慑蛮族、稳固国本！你竟敢以如此龌龊心思，妄揣圣意？！在你眼中，朕就是那般……那般不堪的昏聩之君吗？！”
她气得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她知道他因旧事厌恶她，她以为经过赈灾、肃贪，他至少该对她有所改观。
却没想到，在他根深蒂固的认知里，她竟还是这样一个会为了男色可以不顾江山社稷、不顾前线将士死活的荒唐之人！
林宥霆毫不退缩地迎视着她的怒火，下颌绷紧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那夜宫道上意外的柔软触感，醉酒后她异于常人的言行，此刻与她为了另一个“武将”不惜亲身犯险的决定交织在一起，像毒藤般缠绕着他的理智。
他几乎可以肯定，她就是故态复萌，就是被那霍擎云的皮相所惑！
一种被轻视、甚至被“背叛”的刺痛感，让他口不择言：
“臣是否妄测，陛下心知肚明！北疆凶险，刀剑无眼！若陛下执意前往，万一有失，置大雍江山于何地？置天下百姓于何地？难道在陛下心中，一己之私欲，竟重过这祖宗基业、万里山河吗？！”
“你——！”
贺归轩被他这番完全偏离事实、却“义正辞严”的指责噎得胸口发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酸楚涌上心头。
她百口莫辩，难道要她在这深夜御书房，对着几位重臣承认自己是女子，根本不可能贪图霍擎云的美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