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帅帐的辕门,在青石地上投下斜斜的影子。雪儿正坐在我对面的木凳上,用银簪挑开行军壶的塞子,水汽氤氲了她的眉眼——那眉眼间的清亮,比当年手术成功时的晨光还要暖。她忽然抬眼,簪子在指尖转了个圈:“爸,昨天说的挡枪的事,还有些问题想问你。”
我的指腹在腰间的软甲上摩挲,那是她后来亲手为我缝制的,针脚细密得像她此刻的心思。“嗯,”我接过她递来的水囊,指尖触到她温热的手背,“你问吧。”
“第一个,”她声音轻得像晨露落进草叶,“我康复那天,你抱着我出院,是不是觉得特别踏实?”
军医说“能走了”,你却赖在我怀里不肯下来,说“爸抱我”。我把你裹在军大衣里往外走,阳光落在你发顶,像撒了层金粉。怀里的你暖乎乎的,胸口的纱布已经拆了,呼吸均匀得像小时候睡在摇篮里。那一刻,觉得整个军营的风都是甜的,心里踏实得像揣了块暖玉。
“是,”我望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映着我的影子,“踏实得想笑。抱着你的时候,就像把整个世界都抱在了怀里。以前总怕你再疼,那天才敢确定,我的雪儿真的好了。”
雪儿的睫毛颤了颤,泪珠像断线的珠子滚落在衣襟上:“第二个,那天你抱着我从战场往军医那跑,是不是用了最快的速度,怕我撑不住?”
你胸口的血浸透了我的军装,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往下淌,像有条小蛇在咬我的心。我抱着你在乱兵里穿行,军靴踩在尸体上打滑,好几次差点摔倒。听你在我怀里哼唧“爸,冷”,我只恨自己跑不快,恨不能肋生双翼,一秒就飞到军医帐。
“是,”我替她擦去眼泪,指腹带着常年握枪的薄茧,“快得像疯了。就怕慢一步,你就再也喊不出‘爸’了。那时候觉得,每一步都在跟阎王爷抢人。”
她往我怀里挪了挪,脸颊贴着我胸前的软甲:“第三个,敌军被打败后,你有没有第一时间就冲到我身边,不管别的士兵了?”
副官在耳边喊“将军,敌军溃败了”,我却只盯着你倒下的方向。刀光剑影里,我拨开自家士兵往前冲,有人被我撞得趔趄,我都没回头——什么胜仗、什么俘虏,都没我怀里这团慢慢变冷的小身子重要。
“是,”我声音有些沙哑,“眼里只有你。冲到你身边时,你手指还在动,想抓我的衣襟,我这心才没彻底沉下去。”
雪儿的指尖在我胸口画着小小的枪形:“第四个,我伤口疼得哭的时候,你是不是特别着急,却又帮不上忙只能心疼?”
你换药时疼得直哭,眼泪打湿了枕巾,小手死死攥着我的胳膊,指甲都嵌进肉里。我想替你喊疼,想替你受这份罪,却只能蹲在床边给你擦眼泪,一遍遍地说“爸在”。那种无力感,比打了败仗还让人难受。
“是,”我攥紧拳头,指节泛白,“急得想撞墙。看你哭,比我自己挨枪子还疼。可爸除了陪着你,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心里骂自己没用。”
她沉默了会儿,问出最后一个问题:“第五个,爸爸,你现在想起那天的事,心脏还会突突跳吗?”
怎么不会。每次看到你穿低领的衣衫,瞥见胸口那道浅疤,心脏就像被人攥住,突突地跳得厉害。就像那天看到子弹穿透你胸口的慢镜头,一遍遍在脑子里回放,每一次都让人喘不过气。
“会,”我笑了,眼角却发涩,“跳得比冲锋号还急。可一看到你现在好好的,又觉得这心跳是甜的——它在提醒我,我的雪儿还在,多好。”
雪儿忽然起身,从食盒里端出一碟桂花糕,蒸腾的热气裹着甜香:“爸,尝尝。”她用银叉挑了一块递到我嘴边,“我让炊事班加了蜜,比上次的甜。爸,谢谢你那天拼命跑着救我,谢谢你现在还惦记着我。以后我护着你,让你再也不用为我心跳得那么急。”
桂花糕的甜混着她的话,像暖流漫过心口。我望着她被热气熏红的脸颊,眼泪没忍住,掉在青瓷碟上。这丫头,九岁能扛元帅印,却总在我面前露出孩子气的软。
“傻雪儿,”我把她拉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爸乐意。”
午后的阳光晒得帅帐里暖洋洋的,雪儿正趴在榻上翻《武经总要》,书页被风掀得哗啦响。她忽然坐起来,手里捏着枚铜制的兵符,上面刻着“帅”字:“爸,再问你几个问题。”
“嗯。”我替她把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触到她发烫的耳垂。
“第一个,我住院的时候,你有没有给我讲战场上后续的事,怕我无聊?”
你躺了三周,我就给你讲了三周。从亲兵怎么清点俘虏,到副将怎么处置粮草,连伙房杀了几只鸡都跟你说。看你听着听着就笑,说“爸,还是我指挥得好”,我就觉得,这帐里的药味都淡了些。
“是,”我点头,“什么都跟你说。就怕你躺着闷,怕你觉得自己被丢下了。我的元帅,就算在病床上,也得知道军营里的事。”
雪儿的耳朵红了,像染了胭脂:“第二个,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天我没挺过来,你会怎么办呀?”
想过。想过把你葬在你妈坟旁,然后提着枪冲进敌营杀个痛快,最后自己也倒在那儿陪你们娘俩。那时候觉得,你要是没了,这江山这兵权,还有什么意思?活着不过是行尸走肉。
“想过,”我声音低了些,“想过随你去。可后来又想,我得活着,替你守着这片你拼命护着的土地。只是那样的活,该多苦啊。”
她忽然往我身边凑了凑,膝盖抵着我的腿弯:“第三个,我胸口留了疤痕,你会不会觉得不好看,还是觉得那是我勇敢的标志?”
第一次摸到那道疤时,指腹下的皮肤凹凸不平,像块被雨水冲刷过的岩石。可在我眼里,这疤比任何勋章都好看——它是我的雪儿护着爸爸的证明,是她九岁当元帅、十岁挡枪子的勇敢印记。
“是标志,”我望着帐外的军旗,“最勇敢的标志。每次看到它,就想起你扑过来的样子,又骄傲又心疼。我的雪儿,怎么就这么犟,这么让人心疼。”
雪儿的指尖划过我手背上的刀疤:“第四个,那天你处死敌军头目的时候,手有没有因为生气而发抖?”
我夺过亲兵的枪时,手指抖得差点握不住枪杆。对着那老东西的胸口扣扳机,每开一枪,就想起你倒在我怀里的样子,想起你胸口的血。那不是害怕的抖,是恨到极致的颤。
“是,”我声音有些沙哑,“抖得厉害。可每开一枪,心里就亮堂一分——这一枪,是替我闺女讨回来的。”
她吸了吸鼻子,问出最后一个问题:“第五个,我痊愈后第一次骑马,你是不是一直跟在我旁边,怕我再受伤?”
把你扶上“踏雪”的马鞍时,我手心全是汗。你说“爸,我能行”,可我还是牵着马缰慢慢走,你策马跑起来,我就催着“追风”跟在旁边,眼睛盯着你胸口,生怕颠簸扯到伤口。
“是,”我把她搂得更紧,“怕你颠着疼,怕马蹄子打滑。看你在马上笑,说‘爸快点’,我这心才敢松一半。”
雪儿忽然从背后拿出个布包,打开是两副银制护心镜,镜面亮得能照见人影:“爸,这个给你。”她把其中一副系在我腰间,“我让人打的,比铁甲轻。爸,谢谢你给我讲战场的事,谢谢你不嫌弃我的疤。现在我能自己骑马了,还能护着你呢。”
护心镜的冰凉抵不过她手心的暖,我望着她眼里的光,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下来。这丫头,九岁能当元帅,却总把最细的心思花在我身上。
“好,”我拍了拍护心镜,“以后咱们父女俩,都戴着这个上战场。”
夜幕像块厚重的黑丝绒,罩住了军营的灯火。我和雪儿躺在行军床上,她的手搭在我胸口,掌心贴着那枚护心镜。她忽然转过身,月光透过帐缝落在她脸上,像蒙了层薄纱:“爸,最后三个问题。”
“嗯。”我替她掖了掖被角,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透过护心镜传过来。
“第一个,爸爸,你觉得我那天挡枪的样子,是不是特别像个勇敢的元帅?”
何止像,你就是。九岁带兵时的沉稳,十岁挡枪时的果敢,哪一点都比我当年强。别的元帅靠战功说话,我的雪儿靠的是骨子里的勇——为了护着自己想护的人,连命都敢拼的勇。
“是,”我握紧她的手,“像极了。比任何胜仗都让爸骄傲。那天你扑过来的样子,比战旗还威风,比军号还响亮。”
雪儿往我怀里缩了缩,声音闷闷的:“第二个,从那以后,你是不是每次打仗,都会下意识地把我护在身后呀?”
每次冲锋,我都往你身前站半步;每次勘察地形,都让你站在我侧后方。看到暗处有反光,第一反应就是把你往身后拉。这动作做了五年,成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是,”我声音轻得像叹息,“怕你再受伤。爸在前面挡着,你在后面指挥,这样最好。”
她忽然轻笑出声,指尖在我胸口画着小小的圆圈:“第三个,现在每次想起那天的事,你最庆幸的是不是我还好好地在你身边?”
是。庆幸子弹偏了半寸,庆幸军医手稳,庆幸你熬了过来。更庆幸现在能抱着你,听你叽叽喳喳问问题,看你在帐里翻兵书时的认真模样。这世上所有的胜仗、所有的荣耀,都不如眼前这个好好活着的你。
“是,”我把她搂得更紧,语气坚定得像立军令状,“最庆幸这个。只要你在,爸就什么都不怕。”
雪儿忽然伸手搂住我的脖子,把脸埋在我颈窝,眼泪打湿了我的衣襟:“爸……我也庆幸……庆幸那天没让你有事……”
我拍着她的背,任由她的眼泪浸湿我的衣服。这丫头,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时何等威风,却总在我怀里露出最软的样子。
“傻雪儿,”我轻声说,“爸知道。”
她哭了好一会儿,最后在我怀里睡着了,呼吸均匀得像晚风拂过草原。我抱着她,感受着她温热的体温,指尖轻轻划过她胸口的疤痕——那里的皮肤早已长平,只留下浅浅的一道印,像被阳光吻过的痕迹。
月光透过帐缝,照亮她恬静的睡颜。我在心里默默地说:晓眉,你看,咱们的雪儿长大了,还是那么勇敢,却也更疼人了。我会一直陪着她,护着她,让她胸口的伤疤永远晒着暖阳,再也不沾半滴血。
第二天一早,群里的消息又炸开了锅。那些跟着我们出生入死的老兵,一个个都忍不住冒泡。
【灵珑】:(发了个“哭到窒息”的表情包,配文“将军说‘最庆幸你在’的时候,我直接泪崩!元帅说‘没让你有事’也太好哭了!这父女俩的互相惦记,比护心镜还硬!”)
【天海】:(发了个“持枪伫立”的表情包,配文“元帅少年时的勇毅,与将军刻骨的守护,是军营里最动人的史诗。那颗子弹穿不透血脉的羁绊,那道疤痕,成了彼此生命里最暖的印记。”)
【雪剑】:(发了个“冰蓝凝光”的表情包,配文“冰蓝剑能感应到将军回忆时的震颤,以及元帅提及伤疤时的暖意。那枪伤留下的不是阴影,是比阳光还亮的光。”)
【黑九龙】:(发了个“崆峒印发光”的表情包,配文“崆峒印记录下将军护在元帅身后的气息,厚重如大地,可见这动作早已刻进骨髓,成了本能。”)
【鸦祖】:(发了个“寒鸦低鸣”的表情包,配文“寒鸦每次看到将军下意识护着元帅,就想起那天战场上的血。现在帅帐里的暖,是用那天的疼换来的,金贵着呢。”)
【血瞳】:(发了个“血色柔光”的表情包,配文“血族最懂庆幸的重量。将军庆幸元帅活着,元帅庆幸将军平安,这份双向的庆幸,比任何誓言都动人。”)
【老兵王】:(发了个“抹眼泪”的表情包,配文“那天元帅第一次骑马,将军跟在旁边,比马夫还紧张。后来元帅策马超过他,将军在后面喊‘慢点’,声音都抖了——哪像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就是个普通父亲。”)
【张将军】:(发了个“老泪纵横”的表情包,配文“好丫头!有你爸的种!青木啊,你这辈子有这闺女,是几辈子修来的福!这护心镜做得好,护着你们俩的命,也护着咱们的江山!”)
【黄小桃】:(发了个“递纸巾”的表情包,配文“看一次哭一次!将军抱着元帅跑的样子太让人心疼了!说‘最庆幸你在’的时候好戳心!希望他们永远这么好,永远能在彼此身边晒暖阳!”)
【阿福】:(发了张画,画中是小元帅挡在将军身前的决绝,将军护在她身后的温柔,如今父女并辔骑马的默契,背景是两副交叠的护心镜,配文“子弹挡不住守护的决心,伤疤盛得下岁月的暖阳,五年的并肩,是时光最厚的奖赏。”)愿乔夫人安息,看这对父女,早已把彼此的命,酿成了最暖的酒。
我放下手机,看着身边还在熟睡的雪儿,她的手搭在我的护心镜上,像握着最珍贵的宝藏。阳光透过帐缝落在她脸上,柔和了她的眉眼。
低头在她发顶亲了亲,我在心里说:我的雪儿,以后每一场仗,爸都护着你;以后每一个清晨,爸都陪你看太阳。
怀里的小人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往我怀里蹭了蹭,嘴角扬起浅浅的笑意。
真好啊。有她在,再深的伤疤,都能晒得到暖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