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一。
姜府大门大开，府里张灯结彩，遍挂红绸，窗棂梁柱上处处贴着喜字。
姜棠被徐妈妈威逼着穿了身粉色衣裙，极不自在的站在崔氏身后。
眼看着到了吉时，姜之瑶一身嫁衣，被丫鬟扶着，缓缓步入正厅。
一抬眼，正欲行礼的身子一僵。
主座上，坐的既不是姜明渊，也不是柳氏，而是老夫人。
握着合欢扇的手蓦地一紧。
半晌，咬牙福下身：“孙女拜别祖母。”
姜老夫人自上次寿宴后第一次正式露面，掀起眼皮看了她一会，才伸手，退下手腕的镯子。
“今日出阁，就是别家的人了，到了夫家，孝顺公婆，体贴丈夫，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造化了。”
李妈妈接过镯子，套在姜之瑶的手腕上。
姜之瑶垂下眼，扫了眼那镯子，眼底闪过怒意，这么个破烂镯子，竟也拿得出手。
即便是心里怒气腾腾，脸上却乖巧，身子一福。
“孙女谨记祖母教诲。”
老夫人略显不耐的挥挥手，门外站着的婆子会意。
“姑娘出阁！”
院外的喜乐声伴随着鞭炮声响起，季府的花轿也抬到了姜府大门口。
姜之瑶目光看向崔氏，只见她低着头，并不语，就连一旁的姜明渊也是从头到尾不曾给过她一个眼神。
眼底染了层雾气，深吸一口气，才压住喉间的酸涩。
咬牙呀，一转身，望向姜府大门。
“瑶儿！”
柳氏猛地上前一步，被老夫人呵住：“今日是姜府的体面，你出去像什么话。”
“我只想看着她出门。”
“有明渊和崔氏，你便不必了。”
柳氏眼眶一红，万般不舍地望着姜之瑶的背影，欲言又止。
姜之瑶攥紧了合欢扇，怔愣了片刻，缓缓抬步，走向大门。
与院内的寥寥几人不同，府外竟是挤满了围观的人。
姜棠盯着她的背影，勾了勾唇，跟在崔氏身后，一同出了门。
姜棠故作不经意地凑到姜之瑶身侧，低声道：“妹妹恭贺姐姐，心想事成！”
姜之瑶冷哼：“我一定会心想事成。”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姜之瑶身上，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在等着看，姜之瑶的嫁妆有多少台。
姜棠站在门口，一抬眼就望见了身穿朱红婚服的季崇礼，站在花轿前方，眉宇间皆是冷冽。
想必上一世，季崇礼娶她之时也是这样的表情，不情不愿。
季崇礼走上前朝着崔氏和姜明渊行了礼，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姜明渊见此，毫不在意地挥挥手：“走吧，别误了吉时。”
“吉时已到，新娘子该上轿了。”
轿帘 “哗啦” 一声被喜婆掀开，她被扶着弯腰进轿，膝盖磕在铺着红绒的轿板上，不疼，却让她猛地清醒 ，这一进轿，再掀开帘时，就是另一条路了。
轿子猛地一晃，开始往前走。
她悄悄掀起盖头一角，从轿帘的缝隙里往后望，只见姜府越来越远，渐渐模糊直至看不见了。
姜之瑶猛地一脚踢向轿子，如此冷清的场面，绝情至此，竟是连面子功夫都懒得做了。
姜棠满脸笑意地望着浩浩荡荡的迎请队伍。
姜之瑶那六十四抬就嫁妆一出府，看热闹的人惊诧地直咂舌。
“我没数错吧，六十四抬嫁妆，这姜府也算是仁至义尽了，竟然给足了体面。”
“那也不好说，这箱子里的东西，谁又能看的见呢，万一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不值钱货，也不是不可能。”
“没瞧见，新郎官的脸有多臭，原以为攀上了户部尚书府的嫡长女，结果，竹篮打水，娶了个私生女回去，若是嫁妆再不丰厚一点，新娘子的日子难熬了哟。”
“走走走，跟过去瞧瞧。”
姜棠隐隐听着，脸上笑意加深，回头往瞧了眼，崔氏和姜明渊去招待宾客了，她带着徐妈妈从侧门出了府。
姜之瑶坐在轿子里满眼憧憬，轿子突然一晃，紧接着外面一阵骚乱，钉钉框框的声音，下一瞬，轿子猛地落地。
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喜娘在外头压低声音骂了句 “晦气”。
姜之瑶的心跟着一沉，撩起轿帘往外看，只见前头路口横着一队白幡，素白的孝布极其刺眼，几个披麻戴孝的人正抬着棺材，与迎亲的队伍撞了个正着。
又回头朝着后面望去，瞬间愣住了，抬嫁妆的壮汉跌倒一片，连带着嫁妆箱子也翻倒在地，里面的东西撒的到处都是！
“让他们快点把箱子装好！”
姜之瑶怒气冲冲地朝着轿子外面的丫鬟吼道。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一嗓子：“瞧，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箱子压断了一根发簪，断裂的地方漏出的是银色。
“竟是金包银啊！这也能拿来做假装？”
有人凑上前，大惊：“这瞧着倒像是聘礼……珍品阁的款式！”
“珍品阁竟然卖假货？”
“天啊，我前日才从珍品阁买了首饰，不会是假的吧！”
迎亲队伍的另一侧。
“怎么回事？” 季崇礼骑在马上，语气里带着压不住的烦躁。
双方主事人低声交涉，两人脸色都紧绷着，手指飞快地比划，时不时往地上啐一口，像是在说什么化解的法子。
红与白在窄巷里对峙，乱成了一团。
与姜之瑶迎亲的队伍隔了半条街的巷口，一辆车停在那儿。
车帘被撩开些许，正对着姜之瑶花轿的方向，而坐在车中冷眼旁观这场闹剧的正是姜棠。
“你是怎么做到的？”
崔砚舟看着乱成一团的场面，目瞪口呆，不用猜都知道有姜棠的手笔。
“我说，天意，你信吗？”
崔砚舟回头扫了她一眼：“我看起来很好骗？”
姜棠收回视线，眉眼舒展地看向他，唇角掀起，露出这段日子以来最松快的一个笑容。
“红事择日，白事卜吉，不是天意是什么？”
“……”
崔砚舟惊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指着她：“你找了算命的？”
两人相视一笑，下一刻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道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