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你为何不与姑娘直说？”
直到姜棠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陶妈妈才忍不住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问道
“我与她母女情分本就浅薄，说多了反而成了负担！”
崔氏望着那空荡荡的回廊，许久才缓缓收回目光，这才淡淡地笑了一声，伸手抚了抚鬓角的碎发，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她这些年，一直将她视作自己的灾星，就连她回到姜府明知道是姜之瑶陷害她，她依然不曾为她做些什么，甚至还让她替嫁……如今，她是侯府的世子夫人了，便要与她和解？
说难听些，姜棠早就已经不需要她这个母亲了。
姜明渊之所以还没弄死她，不过是看在姜棠如今的身份，她与姜棠之间那点可怜的母女情分罢了。
“老奴实在费解，既如此，那何有又姜姑娘请回这府里，老爷他……”
崔氏若有所思，“姜棠自有谋算的，今日她身边带着的可是隐麟卫的人，若动起真格的来，姜明渊不一定能占到几分便宜。”
书房里。
姜明渊抬手倒了两盏茶，一盏放在姜棠面前。
“你嫁入侯府也有些时日了，虽然出嫁前，我们父女闹到不愉快，可毕竟打断骨头连着血，是至亲骨肉。”
姜棠坐在姜明渊对面，垂下眼，看着面前的茶盏，微微勾了勾唇。
“姜大人，您难道忘记了，您与我断亲的事情，圣上也知晓的，现在又说至亲骨肉，怕是有欺君之嫌。”
姜明渊手上的动作一顿，不过很快就恢复自如，笑着说道，“我知道，你如今还怪我，你若愿意，就唤我父亲，若不愿，那就直呼姜大人，也无不可。”
姜棠指尖捏着茶盏的青花杯沿，轻轻将杯子端起。热茶腾起的白雾袅袅向上，丝丝缕缕飘散开，恰好覆在了她腕间的粉珠手钏上。不过瞬息，原本莹润剔透的粉色珠子便缓缓褪去亮色，一点点漫上青灰 。
姜棠垂下眼，盯着茶盏，“姜大人，我似乎从未与大人下过棋。”
此话一出，姜明渊神色一顿，随即放下茶盏，指了指窗边的棋盘，“也好。”
姜明渊与姜棠二人坐在窗边的矮几上对弈，窗外是百年梧桐。
“姜大人是有话对我说？”
姜棠落下白子，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侯府的世子身中剧毒，活不过三十，你可曾为自己留有后路？”
姜明渊捏着黑子的动作微顿，他落下一子，抬头看了她一眼，淡声道，
姜棠指尖捏着白棋，面上不见丝毫波澜，只淡淡 “哦”了一声，抬手将棋子落在棋盘另一侧，巧妙绕开他的包围圈。
“是吗？我倒从未听他提过。”
姜明渊慢条斯理地又落下一子，才缓缓开口，“你自小不在姜府长大，却是我姜家子嗣，若是将来侯府落败了，我自是要为你谋划一二。”
姜棠一愣，抬起眼，受宠若惊地望向他，“姜大人第一次说这样的话。”
姜明渊放下手里的棋子，抬起眼看向姜棠，神色平静，“只要你与我是一条心，我自是不会置之不理。”
姜棠迟疑了一会儿，“何为一条心？”
“立场不同，亦可择其重者。”
姜明渊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他目光紧紧锁着姜棠，两人之间无形的对峙，连空气都似沉了几分。
“不！”
姜棠突然开口，一字落地，干脆得没有半分犹豫。
她抬眼迎上姜明渊的目光，眼底没有丝毫闪躲，“姜大人定是对我不够了解。我从来不为谁的立场妥协，更不为谁的轻重折腰，我向来只为自己。”
闻言，姜明渊怔了一瞬。
姜棠对他的态度不同了，是因为这才是真正的她，还是因为如今身份。
未等他将这疑虑捋清楚，姜棠却是率先出声了，“姜大人要与我谈谋划，必是要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否则，只凭你我之间那点子经不起风浪的父女之情？您就不怕我反过来陷害你吗？”
姜明渊垂眸，缓缓晃动着手里的茶盅，“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取决于你想要的！”
姜棠对上姜明渊的视线，那双眼眸黑白分明，灿若晨星，没有半分从前的怯懦与闪躲，反倒透着股洞悉一切的清明，竟叫姜明渊晃了神。
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在姜府的姜棠确实藏拙了，这才是真正的姜棠，无论谋划还是胆量，都是姜之瑶身上不具备的！
竟然还有几分自己身上的影子！
姜明渊在想什么，姜棠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心中盘算，是姜明渊还有多少筹码，以及他背后的睿王到底还能忍到几时，才会露出他真实目的……
只可惜，一盘棋局对弈到最后，姜明渊也没有将真实的目的说出来。
姜棠手起落子，只一招就快刀斩乱麻地截杀了姜明渊。
“姜大人，你输了。”
姜明渊盯着她落下的那枚白子笑了一声，良久才沉声道，“季崇礼是张正的得意门生，如今刚入翰林院便得重用，已着手参与修撰国史，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若是你愿意，将来侯府落败，为父便为你筹划。”
“那姜之瑶呢？”
姜棠的唇角掀起一抹极淡的嘲讽，指尖捏着的白棋几乎要被攥出痕迹。
上一世，他就是这样轻描淡写地为姜之瑶筹谋，或许上一世，她也是这样与姜之瑶说的，陷害侯府，将季崇礼作为姜之瑶的后路。
这一世，姜之瑶没了指望，倒想起她，转头就要为她 “谋划出路”。
她在心底冷笑一声，只觉得荒唐又可笑，感情这世上，就只有一个季崇礼是优秀男子？
说到底，在他眼里，她与姜之瑶，不过都是他用来攀附权贵、稳固地位的棋子罢了，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姜大人不会是要我谋害景阳侯府，亦或是侯府世子吧？”
“不着急，等你想清楚再答复我。”
姜明渊朝着一旁的东荣使了个眼色，东荣会意，转身快步退出门外，片刻后便领着个穿青布衣裙的女子进来。
“你如今在侯府也没个什么贴心可靠的人，此人你带回侯府，伺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