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贵媳妇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动声色地将那木匣子推到炕柜深处。
目光扫过炕头丈夫常把玩的那对沉甸甸的铁胆,她心头一动,顺手抄起,用一旁的蓝布头巾紧紧裹了,攥在手里。那铁胆冰凉坚硬,沉甸甸的分量让她发颤的手心稍稍有了依托。
“大兄弟,我问一声啊,”她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声音竭力维持着平稳,“长贵当真没让你捎张纸条回来?”
“没有!就让我带个口信!”那混混站在门外,语气已透出明显的不耐,“嫂子,钱呢?我等着回去给大哥救命!”
说罢,他一把推开门跨了进来。长贵媳妇心知躲不过了,将手里沉甸甸的头巾包往前一递,声音放软了些:“都在这儿了,你…你自己过来拿。”
混混眼中贪光大盛,嘴角控制不住地咧开,活像一只嗅到腥味的狐狸终于撕破了伪善的面皮。
他忙不迭地凑近。就在他伸手的刹那,长贵媳妇看清了他眼底那毫不掩饰的贪婪与奸诈,积攒的恐惧瞬间化为孤注一掷的勇气。
她猛地抡起裹着铁胆的头巾包,用尽了全身力气,朝着他的太阳穴狠狠砸了过去!“砰”的一声闷响,混混猝不及防,被打得脑袋一偏,踉跄着撞向门框。
一击得手,长贵媳妇片刻不停,像只受惊的兔子般朝门外冲去,用尽平生力气嘶喊:“来人啊!有贼!有骗子!要谋财害命啦——!”
那混混挨了这一下,头上剧痛,眼前阵阵发黑,幸而妇人力弱,并未造成重创。听到这撕心裂肺的叫喊,他顿时慌了神,要是引来村里人,他今天就别想走了!
他恶向胆边生,猛扑上去,一把从后面死死薅住长贵媳妇的头发,用力往后一拽。“啪啪!”两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她脸上,打得她耳中嗡嗡作响,脸颊火辣辣地疼。“臭婆娘,找死!”他骂着,使劲要把她拖回屋里,必须堵上她的嘴!
头皮传来撕裂般的痛楚,脸上更是灼痛难忍,这些日子来的担忧、恐惧、委屈在这一刻轰然爆发。长贵媳妇也被激起了凶性,她不顾头发被扯,反手也死死揪住混混油腻的头发,指甲狠狠抠进他的头皮,另一只手抡起来,不管不顾地朝他脸上、脖子上胡乱抓挠、捶打。
说来也巧,先前有村民看见这生面孔进村,看着贼眉鼠眼不像是好人,回家便跟自家婆娘嘀咕。
那媳妇一听,却拍着大腿信誓旦旦:“这还用猜?准是长贵家那媳妇耐不住寂寞了!哎哟哟,真是伤风败俗哦!”
她脚底抹油般溜出去一通说道,片刻功夫,竟引来了好几个好事的妇人,本想凑近了看场“风流热闹”。
谁知,眼前并非她们想象的龌龊场景,竟是长贵媳妇正与一个陌生男人拼命厮打,明显是吃了亏!
那几个本想看笑话的妇人愣住了,不知是谁先“嗷”了一嗓子:“妹子!挺住!我来了!”
“长贵家的!别怕!姐妹们在这儿呢!”
“哪儿来的小兔崽子,敢跑到咱们村撒野!”
刹那间,这帮婆娘义愤填膺都冲了上去。这群平日或许嚼舌根、或许斤斤计较的农村老娘们,此刻却同仇敌忾,呼喝着冲了上去。
她们有的挥着巴掌朝混混脸上身上猛挠,有的干脆脱下脚上的草鞋,没头没脑地抽打过去,有的从侧面揪住他的胳膊头发,更有凶悍的直接上嘴就咬!
院子里顿时鸡飞狗跳,女人的斥骂声、混混的痛呼声、混乱的脚步声搅成一团。原本占据上风的混混,瞬间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愤怒的妇女洪流所淹没。
村里的大老爷们儿听到叫骂和打斗的动静,纷纷撂下手里的活计赶了过来。打眼一瞧,几个婆娘正和一个陌生汉子扭打,这还了得?
在淳朴的村人心里,再简单不过的道理。被村里人打的,必定是坏人。不知谁吼了一嗓子:“敢欺负到咱村头上!揍他!”
众人一拥而上,也无需问个青红皂白,碗大的拳头、厚重的巴掌便如雨点般落了下去。
方才还在妇人们撕扯下勉力支撑的混混,此刻被这股更凶猛的力量彻底淹没。不过片刻功夫,他便如同一摊烂泥般软倒在地上,只能发出微弱的呻吟。
他的脸肿得老高,青紫交错,活像个发了面的猪头;头皮上东一块西一块地裸露着头皮,渗着血丝,显然是被硬生生薅掉了头发。
直到这时,众人才算出了气,停下来七嘴八舌地问长贵媳妇缘由。她惊魂未定,抽噎着将事情经过断断续续说了出来。众人一听,更是火冒三丈。
“天杀的下作东西!竟敢骗到孤儿寡母头上!”
几个妇人围着她,拍着她的背连声安慰:“莫哭了,莫哭了,亏得你机灵!”
更有气不过的,转身出门就朝那瘫在地上的混混脸上“呸呸”啐上两口唾沫。
终究还是男人们更沉稳些。一个年长的汉子蹲下身,在混混身上摸索搜查。果然,从他贴身衣袋里摸出一张被揉得发皱的字条,另有一封封着口的信。
众人忙请来村里私塾的先生。先生展开字条,朗声一念,上面确是长贵的笔迹,嘱咐媳妇安心在家等他归来,并言明确实托人带了信。听到这里,大家明白,这混混不拿出字条,直接骗钱,定是路上改了主意,更是对那混混咬牙切齿。
先生又拆开那封信,看完后,脸色缓和了许多,对长贵媳妇道:“这是京城周家启老管家写来的。信里说,长贵与他有旧,若你家中生计一时艰难,可带着这封信去京城寻他,他必会安排个活计,让你母子得以糊口。”
信读完的刹那,屋内鸦雀无声。几对夫妻的目光无声交汇,一股异样的情绪开始在空气中流动、发酵,不过片刻,周遭的感觉就彻底变了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