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不搬,并非一句简单的宣言。
它意味着他们必须留在这片已被敌人渗透的战场。
意味着每一扇窗外都可能藏着窥视的眼睛。
意味着每一次寻常的外出都可能暴露在瞄准镜下。
生活被套上了一个无形的枷锁。
每一个动作都需额外掂量。
白羽向超市经理提出了调整班次的请求。
他将固定的晚班换成了不固定的早中班。
这样能尽量减少夜间独自归家的风险。
他绕远了路。
避开那些可能被轻易蹲守的街口。
回家的路线不再固定。
他像一条滑溜的鱼,试图摆脱可能的追踪。
他甚至还买了两顶普通的棒球帽和一副平光黑框眼镜。
外出时稍作伪装。
虽不能完全改头换面,但至少能增加在人群中被一眼认出的难度。
这些变化,白玉都默默地看在眼里。
他没有再表现出那天的惊惧。
反而异常配合。
白羽叮嘱他不要长时间待在阳台。
他便真的不再去。
窗帘被拉上后,他也习惯了室内略显昏暗的光线。
他甚至开始学着在白羽下班前,简单地将米饭煮上。
他的平静,像一层薄薄的冰壳。
覆盖在深不见底的担忧之上。
有时,白羽会看到他对着拉紧的窗帘发呆。
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
但他从不抱怨。
也不再问起关于黑曜的任何事情。
这种沉默的坚韧,让白羽心疼。
也更坚定了他必须做点什么的决心。
被动防御,永远只能疲于奔命。
一天下午,雨下得正大。
白羽轮休。
他站在客厅窗帘的缝隙后。
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对面那栋居民楼。
一扇扇窗户在雨幕中模糊不清。
像一只只沉默的眼睛。
“哥,你在看什么?”
白玉的声音在身后轻轻响起。
白羽没有回头。
低声道:“找那只老鼠。”
他知道,寄来照片的人,或者说黑曜派来的人,很可能就潜伏在对面楼的某个房间里。
找到他,是反击的第一步。
“能找到吗?”
白玉走近了些,也顺着缝隙望出去。
眼神里带着一丝紧张。
“很难。”
白羽实话实说。
“但他既然能拍到你在阳台的照片,角度应该就在对面这几层。”
“他总要露面,总要活动。”
他转过身,看着白玉。
“我们不能一直这样等着他出招。”
白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信任地看着他。
“那你……要小心。”
雨声淅沥,敲打着窗玻璃。
也掩盖了城市其他的杂音。
这雨,仿佛成了他们此刻处境的背景音。
黏稠,阴冷,挥之不去。
晚上,白羽等白玉睡熟后,悄悄起身。
再次走到窗边。
他拿出一个在旧货市场淘来的、倍数不高的旧望远镜。
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角度。
避开自家可能反光的玻璃。
再次观察对面。
大部分窗户都黑着。
或是拉着厚厚的窗帘。
只有零星几扇窗还亮着灯。
映出寻常人家的生活剪影。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
不放过任何细节。
晾晒的衣物、窗台的盆栽、窗帘的颜色……
任何可能与“监视者”身份相关联的蛛丝马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眼睛因为长时间聚焦而有些酸涩。
就在他准备放弃,打算明晚再继续时——
对面楼五层的一个窗户,灯光忽然熄灭了。
这本是寻常的一幕。
但就在灯光熄灭前的瞬间。
他似乎瞥见那扇窗口后,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晃动了一下。
轮廓不像女性。
也更显……孤立。
更重要的是。
那扇窗户的位置,正对着他们家客厅和阳台。
角度完美。
白羽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记住了那扇窗。
五楼,从左往右数第四个窗口。
窗户是普通的铝合金推拉窗。
窗台上似乎什么都没有放。
这是一个可疑的目标。
他放下望远镜,深吸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
却带不起丝毫凉意。
反而有种猎手终于发现猎物踪迹的、混杂着紧张的兴奋。
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确认目标,制定计划,每一步都充满风险。
对方在暗,他们在明。
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但他别无选择。
回到床边。
白玉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翻了个身。
面向他这边,呼吸均匀。
白羽轻轻躺下,将他揽入怀中。
白玉在他怀里动了动。
寻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
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喟叹。
睡得更沉了。
拥抱着这具温暖而全然信赖他的身体。
白羽眼神里的锐利渐渐被一种深沉的温柔覆盖。
但底色依旧是冰冷的坚定。
他的獠牙,不是为了主动伤人。
而是为了守护这个怀里的、他视若生命的温暖。
窗外的雨还在下。
无声地冲刷着这个城市的污浊。
也掩盖着暗处滋生的角力。
他们的战场,不在光天化日之下。
而在这片被雨幕笼罩的、无声的阴影里。
战争,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