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
将羽毛球馆银灰色的外墙。
照得有些晃眼。
馆内传来的。
清脆的击球声。
鞋底与地胶摩擦的吱呀声。
还有隐约的呼喊声。
这些熟悉的声音。
像一只无形的手。
轻轻拨动着记忆的琴弦。
白羽和白玉站在距离球馆门口十几米远的地方。
脚步。
不约而同地慢了下来。
最终。
停住。
手里拿着那份刚刚填好的、略显陈旧的《社团复入申请表》。
纸张的边缘。
被手指无意识地捏出了细微的褶皱。
曾经。
这里是他们除了教室和宿舍之外。
待得最久的地方。
空气中弥漫的汗水与橡胶混合的气味。
灯光下飞扬的洁白羽毛。
凌厉扣杀后畅快淋漓的喘息。
还有网前默契配合后相视一笑的瞬间。
那些画面。
鲜活地仿佛就在昨天。
却又隔着一层无法触及的薄膜。
“哥……”
白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们……真的可以吗?”
他的目光。
落在球馆那扇半开着的、厚重的门上。
门内。
是晃动的身影。
和跃动的羽毛球。
门外。
是他们。
和一段被迫中断的过往。
白羽没有立刻回答。
冰蓝色的眼眸。
凝视着那片熟悉又陌生的喧嚣。
他的指节微微泛白。
左肩上。
那道已经愈合却依旧敏感的伤口。
似乎在隐隐作痛。
提醒着他。
有些东西。
已经不一样了。
他们不一样了。
“总要面对的。”
良久。
白羽低声说道。
声音不大。
却像是说给自己听。
他深吸了一口气。
像是要汲取足够的勇气。
然后。
他伸出手。
不是去牵白玉。
而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一个带着鼓励和安抚意味的动作。
“走吧。”
他说。
率先迈开了脚步。
步伐不算快。
却异常坚定。
白玉看着哥哥的背影。
咬了咬下唇。
也立刻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
走向那扇门。
越靠近。
馆内的声音就越发清晰。
甚至能听到某个熟悉的大嗓门在指挥着训练。
是烈风。
羽毛球社的社长。
那个如同火焰般热烈、直率的男人。
走到门口。
光线骤然明亮。
宽阔的场馆。
排列整齐的场地。
跳跃的身影。
瞬间充斥了视野。
他们的出现。
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
虽然微小。
却依然引起了一圈涟漪。
靠近门口的几块场地上。
正在练球的人动作慢了下来。
目光。
带着惊讶、好奇、探究。
纷纷投向他们。
窃窃私语声再次响起。
虽然很快被击球声和脚步声掩盖。
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
如此鲜明。
白羽的脊背下意识地挺得更直。
他无视那些目光。
视线快速扫过场馆。
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在场地最里面。
靠近器材室的地方。
一个穿着红色运动背心、身材高大的男人。
正背对着他们。
指导着一名社员练习网前步伐。
火红的短发。
如同燃烧的火焰。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
也能感受到那股蓬勃的生命力。
是烈风。
白羽和白玉对视一眼。
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脚步声在空旷的场馆里显得有些突兀。
烈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停下了指导的动作。
转过身来。
古铜色的皮肤上挂着汗珠。
五官轮廓分明。
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在看到白羽和白玉的瞬间。
猛地亮了一下。
随即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惊讶。
了然。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他显然知道他们回来了。
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社长。”
白羽在他面前站定。
声音平静地开口。
将手中的申请表递了过去。
“我们想申请恢复社团活动。”
烈风的目光。
先是落在白羽脸上。
仔细地看了看。
仿佛在确认什么。
然后。
他看向站在白羽侧后方半步的白玉。
白玉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眸。
避开了那过于直接的目光。
烈风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但很快又舒展开。
他没有立刻去接那份申请表。
而是双手叉腰。
打量了他们片刻。
眼神锐利。
如同盘旋的鹰。
整个场馆似乎都安静了一些。
许多目光。
明里暗里。
都聚焦在这个角落。
等待着社长的反应。
是欢迎?
是拒绝?
还是……
“呵。”
烈风突然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
打破了沉默。
他伸出手。
不是去接申请表。
而是用力地。
拍了拍白羽没有受伤的右边肩膀。
力道不小。
“臭小子!”
他的声音洪亮。
带着他特有的、粗犷的直率。
“还以为你们把我这个社长忘了!”
“这么久不来!”
“知不知道队内训练赛都快没人了!”
他的语气。
听起来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
带着夸张的抱怨。
和熟稔的调侃。
仿佛他们只是请了几天假。
而不是经历了长达数月的、生死攸关的变故。
白羽愣了一下。
冰蓝色的眼眸中。
闪过一丝错愕。
他预想过很多种反应。
唯独没有料到这一种。
白玉也惊讶地抬起头。
看向烈风。
烈风的目光与他对上。
那双如同燃烧着火焰的眼眸里。
没有怜悯。
没有好奇。
没有他们早已习惯的那些复杂情绪。
只有一种纯粹的、带着强大生命力的……平常。
仿佛他们只是两个普通的、许久未归队的社员。
“申请表给我。”
烈风这才伸手。
几乎是“抢”一般从白羽手里拿过那张纸。
随意地扫了一眼。
便塞进了运动短裤的口袋里。
“行了。”
他大手一挥。
“手续回头再补。”
“既然来了就别闲着!”
他目光扫过白羽的肩膀。
又看了看白玉依旧有些苍白的脸色。
话到嘴边顿了一下。
语气稍微放缓了些。
“今天先适应一下。”
“去做些基础热身。”
“然后……”
他指了指角落里一个放满了羽毛球和球拍的篮子。
“去那边练习一下颠球。”
“找找手感。”
他没有问他们身体是否吃得消。
没有问他们经历了什么。
更没有提及任何关于他们关系的话题。
他只是用最直接的方式。
将他们重新纳入了社团的轨道。
用行动告诉他们。
在这里。
他们首先是羽毛球社的成员。
白羽和白玉。
仅此而已。
这种近乎“粗神经”的接纳方式。
却像一股暖流。
猝不及防地涌入了白羽和白玉的心间。
驱散了那层包裹着他们的、无形的寒意。
“还愣着干什么?”
烈风见他们不动。
浓眉一挑。
“要我亲自给你们示范热身动作吗?”
“不用了,社长。”
白羽终于反应过来。
连忙说道。
冰蓝色的眼眸中。
漾开了一丝真实的、微弱的涟漪。
他看向白玉。
白玉也正看着他。
眼中有着同样的、如释重负的轻松。
“我们去吧。”
白羽轻声说。
“嗯。”
白玉点头。
两人不再犹豫。
朝着热身区走去。
身后。
烈风看着他们依偎着走开的背影。
脸上那副大大咧咧的表情慢慢收敛。
火焰般的眼眸中。
闪过一丝深沉的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他转过身。
再次对着之前指导的社员吼了起来:
“发什么呆!脚步!注意脚步!”
声音依旧洪亮。
仿佛刚才那段插曲从未发生。
场馆里。
击球声、脚步声、呼喊声再次连成一片。
白羽和白玉在角落做着热身。
动作或许还有些生疏。
身体或许还带着旧伤的提醒。
但心境。
却前所未有地平和。
他们抬起头。
看向场馆顶端明亮的灯光。
灯光下。
洁白的羽毛球。
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如同他们此刻。
正在重新找回的。
生活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