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号仓库内。
时间仿佛被拉伸,又被压缩。
每一秒都充斥着金属的碰撞声、急促的喘息声、以及身体撞击在废弃杂物上的闷响。
月光透过顶棚的破洞,如同舞台的追光,偶尔照亮激斗中交错的身影,旋即又被翻滚的尘埃与更深的黑暗吞噬。
白羽的格斗技巧,更多源于球场上的灵活应变和基础体能训练,与眼前这个明显经过系统训练、招招狠辣精准的黑衣人相比,显得稚嫩而吃力。
但他有着黑衣人没有的东西——
求生的意志,和必须回去见某个人的、近乎执念的信念。
每一次看似必中的攻击,都被他以一种近乎本能、带着狼狈却异常有效的姿态闪避或格挡。他的身体像是拥有了独立的意识,在极限状态下爆发出惊人的柔韧性与反应速度。北极狐兽人的血脉,在生死关头被悄然激发,让他的感知更加敏锐,动作更加诡捷。
他不再试图与对方硬碰硬。
而是像一只真正的狐狸,利用仓库内复杂的地形,不断迂回、躲闪,将废弃的机器、堆叠的木箱作为屏障。他的攻击不再追求力度,而是瞄准关节、软肋,每一次出手都带着以弱胜强的狡黠与狠厉。
“砰!”
白羽借着一个翻滚,抓起地上一截锈蚀的钢管,堪堪架住了黑衣人劈向他脖颈的手刀。巨大的力道震得他虎口发麻,钢管几乎脱手。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料到这个看似清瘦的少年,竟有如此顽强的韧性和临场应变能力。
但实力的差距,并非仅靠意志就能弥补。
黑衣人的攻击如同潮水,一波接着一波,角度刁钻,力量沉猛。白羽身上的擦伤和淤青越来越多,呼吸也越来越粗重。汗水混合着灰尘,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不适与冰冷。
更糟糕的是,隐藏在暗处的枪手,如同阴险的毒蛇,时不时射出的麻醉镖或某种未知的弹丸,总是在他最危险的时刻,封死他最佳的躲避路线,逼迫他不得不承受黑衣人更重的打击。
一次为了躲避侧面射来的麻醉镖,白羽的动作慢了半拍,被黑衣人一记沉重的侧踢狠狠扫中腰侧。
“呃!”
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一个堆满废弃轮胎的角落里,溅起一片灰尘。
剧痛从肋骨处传来,让他眼前一阵发黑,几乎喘不过气。
黑衣人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如同跗骨之蛆,瞬息间便已逼近,冰冷的眼神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执行任务的漠然。他高高抬起腿,脚后跟带着千钧之力,朝着白羽的头颅猛然跺下!
这一下若是踩实,必死无疑!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白羽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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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404宿舍。
时间刚过晚上九点。
白玉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着课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笔杆,冰蓝色的眼眸时不时飘向门口,又落在白羽那张空荡荡的、整理得一丝不苟的床铺上。
心里的不安,像不断膨胀的气泡,越来越满,几乎要撑破胸口。
哥哥说去整理战术。
可他的笔记本电脑就放在桌上。
他常用的战术笔记也都在抽屉里。
他去了哪里?
为什么……那种心慌的感觉,如此强烈?
他猛地站起身。
走到窗边,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校园里灯火阑珊,一切如常。
可他就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他转身,看向宿舍里的另外两人。
凌风戴着耳机,沉浸在游戏的世界里,对外界浑然不觉。
凌雨……则依旧对着电脑屏幕,侧脸在台灯光晕下显得格外沉静。
白玉的视线在凌雨身上停留了片刻。
他想起那天,凌雨哥那句模糊的回应。
【他在处理一些事情。】
【有些潜在的风险。】
【目前情况可控。】
“情况可控”……
真的可控吗?
为什么哥哥到现在还没回来?
连一条信息都没有?
一个大胆的、甚至有些冲动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白玉的脑海。
他要知道哥哥在哪里!
他快步走到凌雨身边,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凌雨哥!”
凌雨敲击键盘的手指一顿,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话。
“我哥……”白玉深吸一口气,冰蓝色的眼眸紧紧盯着凌雨,“他到底去哪里了?请你告诉我!我知道你一定知道!”
他的语气,不再是小心翼翼的询问,而是带着濒临崩溃边缘的焦急与执拗。
凌雨沉默地看着他。
镜片后的目光,深邃难测。
他看到了白玉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和恐惧。
也听到了白玉声音里那不容错辨的、即将失控的颤抖。
几秒钟的权衡。
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
凌雨极其轻微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伸出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了几下。
电脑屏幕上,一个加密的地图界面弹了出来。
一个微弱的红色光点,正在城市边缘某个区域闪烁着。
坐标定位——旧仓库区。
凌雨没有解释这个定位从何而来,也没有说明这意味着什么。
他只是指着那个闪烁的红点,看向白玉,声音低沉而清晰:
“他在这里。”
“情况……可能超出预估。”
“你,留在这里。”
最后四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白玉看着那个遥远的、代表着废弃与危险区域的光点,瞳孔骤然收缩。
哥哥……在那里?
那个地方……晚上几乎没有人会去!
什么整理战术……都是骗他的!
哥哥去做了危险的事情!
独自一人!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猛地转身,就要往宿舍外冲去。
“站住。”
凌雨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而威严。
白玉的脚步僵在门口。
“你去了,于事无补。”凌雨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像冰冷的锁链,捆住了白玉的脚步,“只会成为他的累赘,打乱可能的……救援部署。”
“救援”两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白玉心上。
已经……需要救援了吗?
哥哥……到底面对着什么?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扶着门框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
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无助、恐惧和剧烈挣扎的痛苦。
他不能眼睁睁在这里等着!
他做不到!
可是……凌雨哥说得对,他去了,能做什么?他甚至连哥哥在面对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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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库内。
黑衣人的脚后跟,带着死亡的风声,急速落下。
白羽的瞳孔中,倒映着那不断放大的鞋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他能听到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
能感受到腰间传来的、撕裂般的剧痛。
能闻到空气中浓重的铁锈和尘土味。
还有……玉儿带着甜暖气息的笑脸,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不——
我不能死在这里!
一股从未有过的、狂暴的力量,混合着绝望与不甘,如同火山般从他身体深处猛然爆发!
在那脚后跟即将触及他头颅的千钧一发之际!
他原本因剧痛而蜷缩的身体,如同被压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侧面翻滚!
同时!
一直紧握在手中的那截锈蚀钢管,用尽他最后一丝力气,向上猛地斜刺而出!
目标——
并非黑衣人坚硬的躯干,而是他支撑身体的那条腿的膝关节侧面!
“噗嗤!”
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伴随着黑衣人一声压抑不住的、短促的痛哼!
钢管尖锐的断口,在白羽拼尽全力的突刺下,竟然硬生生刺穿了作战服,深深扎入了对方的膝关节缝隙!
黑衣人重心瞬间失衡,那致命的一跺落空,整个人踉跄着向一旁栽倒!
机会!
白羽眼中寒光爆射!
他顾不上腰间钻心的疼痛,如同濒死的野兽般扑了上去!
手中没有任何武器。
他就用头!用牙!用指甲!用身体每一个还能动的部位!
疯狂地攻击着对方因为剧痛而暂时失去防护的咽喉、眼睛、太阳穴!
这是最原始、最野蛮、也最有效的搏命打法!
黑暗中,只剩下肉体碰撞的闷响,和压抑痛苦的喘息声。
隐藏在暗处的枪手,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逆转和两人纠缠在一起的战况,而暂时停止了射击。
生死。
悬于一线。
而在遥远的宿舍里。
白玉死死盯着电脑屏幕上那个依旧在闪烁的、代表着哥哥生命信号的红点。
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
夺眶而出。
他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
不让自己哭出声。
鲜血的咸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哥哥……
求求你……
一定要……
活着回来……
夜色。
愈发深沉。
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笼罩着仓库内的生死搏杀。
也笼罩着宿舍内。
那颗因为担忧而濒临破碎的。
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