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您这份，人情？”
当林轩那沙哑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之骄傲的声音落下时，西街“听雨轩”那古朴的门厅之内，陷入了一种，比之前更加微妙的寂静。
清禾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郑老。她不知道这位性情古怪的老先生，会如何回应这个，听起来，有些“异想天开”的提议。一个连路都走不稳的“废人”，竟想在潮汕古玩界泰斗的店里“掌眼”？这听起来，简直像个笑话。
然而，郑老，却并没有笑。
他那双如同寒星般锐利的眼眸，在林轩那张苍白却又写满了倔强的脸上，停留了足足有十几秒。仿佛，要将这个年轻人的灵魂，都彻底看穿。
他看到了，那份，深埋于落魄之下的傲骨。
也看到了，那份，纵使身处绝境，也不愿平白受人恩惠的……底线。
更看到了……那双漆黑眼眸深处，那一闪而逝的、让他这个老江湖，都感到一丝心悸的……自信！仿佛，对方说的“掌眼”，并非一句空话，而是，有着，他无法想象的……底气！
良久。
郑老那张，始终紧绷的清瘦脸庞上，竟是缓缓地，露出了一丝，极其罕见的……笑容。
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如同，看到了璞玉般的欣赏，与，一丝，老狐狸般的玩味。
“呵呵……”他，低低地笑了起来，捋了捋颌下那撮整齐的山羊胡，“有意思……真有意思……”
“多少年了……老朽在这西街，还是第一次，遇到像小友这般……‘特别’的客人。”
他，没有直接答应，也没有拒绝。
只是，缓缓地，站起了身，将那块，足以让世人为之疯狂的汝窑残片，连同那叠破报纸一起，极其珍重地，捧了起来。
“既然，小友有此雅兴。”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向着店铺的内堂走去，“那，便随老朽进来，喝杯……‘安神茶’吧。”
“外面的风……太大了些。”
这，是……答应了？
林轩与清禾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
林轩，强撑着身体，对着郑老的背影，再次，深深一揖。
“多谢老先生！”
……
“听雨轩”的内堂，与外面那充满了市井喧嚣的古玩市场，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没有琳琅满目的商品陈列，也没有，讨价还价的喧嚣。
只有，一排排，由老红木打造的、顶天立地的博古架。架子上，稀疏地，摆放着一些，看起来，就充满了岁月痕迹的古物——或是一尊斑驳的青铜爵，或是一只釉色内敛的宋代瓷碗，或是一方刀工古拙的汉代玉印……
每一件，都，安安静静地，在那里。
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它们各自的故事。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更加浓郁的、由陈年木香、古墨书香、以及，上等沉香混合而成的、令人心旷神怡的气息。
郑老，将那块汝窑残片，极其小心地，放入了一个，铺着明黄色丝绸的楠木盒中，然后，将其，锁入了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暗格。
而后，他才，走到一张，同样由老红木打造的八仙桌旁，坐了下来，开始，不紧不慢地，摆弄起一套，古朴的紫砂茶具。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一种，赏心悦目的韵律感。仿佛，沏茶，对他而言，早已，不仅仅是一种习惯，更是一种……修行。
“坐吧。”他，对着，还站在门口，显得有些局促的林轩和清禾，点了点头。
林轩，这才，在清禾的搀扶下，极其艰难地，在桌旁的另一条长凳上，坐了下来。
清禾，则安静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郑老，没有多问。
他，只是，将一杯，刚刚沏好的、茶汤呈琥珀色、散发着奇异药香的“安神茶”，轻轻地，推到了林轩的面前。
“尝尝。”
林轩，端起茶杯。入手，温热。
一股，极其温和，却又，仿佛能，直抵神魂深处的药香，钻入鼻腔。让他那，因为疼痛和虚弱而始终紧绷的神经，竟是，奇迹般地，放松了一丝丝。
他，将茶水，送入口中。
微苦，而后，回甘。
一股暖流，顺着喉咙，缓缓滑入腹中，如同，一只，温柔的手，轻轻地，抚平了他体内那，因为伤痛而产生的……躁动。
“好茶。”林轩，由衷地赞叹道。
“算不得好茶。”郑老，却摇了摇头，“只是，老朽自己，胡乱配的一些，安神定惊的草药罢了。”
他，抬起那双，如同寒星般的眼眸，再次，落在了林轩的身上。
“小友，你的伤……很重。”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林轩那苍白的脸色，虚浮的脚步，绝非伪装。
“而且……似乎，并非，普通的跌打损伤。”
林轩的心，微微一沉。
他，没有回答。
郑老，也没有追问。
他，只是，缓缓地，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由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药瓶。
瓶塞打开，一股，更加浓郁，更加精纯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那药香之中，竟是，隐隐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灵气？！
“这是，老朽早年，偶然得来的一瓶‘玉髓生肌膏’。”郑老，将药瓶，推到林轩面前，“对，内腑与经脉的损伤，或许，有些微薄的助益。”
“你，既要在老朽这里‘掌眼’，总不能，一直，这般……站都站不稳当。”
林轩，看着那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玉瓶，又，看了看郑老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心中，涌起了一股，暖流。
他知道，这，已经是，对方，所能表达出的、最大的善意。
他，没有再推辞。
“多谢老先生。”他，郑重地，将药瓶，收了过来。
“后院，还有两间空置的厢房，虽然简陋，但，还算干净。”郑老，又指了指内堂的侧门，“你们，就先，在那里，安顿下来吧。”
“至于，‘掌眼’的事……”
他，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老狐狸般的狡黠。
“……不急。”
“等你，什么时候，能，站直了身子，再说吧。”
……
当晚。
林轩和清禾，终于，在这座，名为“听雨轩”的古老宅院里，暂时，安顿了下来。
后院的厢房，确实简陋。只有，一张硬木床，一张旧书桌，和，一盏，昏黄的白炽灯。
但，比起，之前那间，充满了霉味的廉价旅馆，这里，简直，如同天堂。
至少，干净，整洁，而且……安全。
清禾，仔细地，帮林轩，处理了后背的伤口，又，小心翼翼地，将那，散发着奇异药香的“玉髓生肌膏”，均匀地，涂抹了上去。
一股，清凉而舒适的感觉，瞬间，传遍了林轩的全身！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如同被撕裂般的脊椎裂痕处，竟是，传来了一阵阵，酥麻的痒意！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小手，正在，极其缓慢，却又，极其有效地，修复着他的伤口！
这药膏……果然不凡！
林轩的心中，对那位，看似普通，实则，深不可测的郑老，又多了几分敬意，与……好奇。
安顿好一切，清禾，便去隔壁的房间休息了。
林轩，一个人，躺在那张，虽然硬，却，带着淡淡阳光味道的床上。
他，没有立刻睡觉。
而是，从怀中，再次，掏出了那块，温热的，“忘川砚”的碎片。
以及，那张，被他，视若珍宝的……“麒麟兽皮”图。
他的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洞天福地……龙脉分支……”
“阴阳双钥……九星连珠……”
“还有……那尊，会流泪的……无面神像……”
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团，巨大的迷雾，笼罩在他的心头。
而，解开这团迷雾的“钥匙”，或许，就藏在……
这张，残破的地图之中！
他，必须，尽快地，恢复！
恢复，那怕是，一丝一毫的……力量！
去，解开，这，所有的……秘密！
去，找回，那个，他，用生命去守护的……
女孩！
林轩，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将那块，“忘川砚”的碎片，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眉心。
他，开始，尝试着，用，自己那，极其微弱的意志，去沟通，去……
“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