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前线的战报，如同雪片一般，源源不断地飞入京师，堆积在紫禁城乾清宫的御案之上。每一份战报，都详细记述着第二军团依托那套全新的、被命名为“顾氏防线”的立体防御体系，所取得的一次又一次无懈可击的防守胜利。
八旗军的每一次冲锋，都在那如同钢铁森林般的棱堡与炮群面前撞得头破血流；他们引以为傲的骑射，在那纵横交错的堑壕体系面前，变成了一个可笑的、自杀式的表演。捷报，是毫无疑问的捷报。然而，崇祯皇帝朱由检的眉头，却随着捷报的增多，越锁越紧。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这看似辉煌的胜利之下，潜藏着一个致命的危机——僵持。
皇太极在付出了近万人的惨重伤亡，却连长城墙砖都没能摸到一块后，果断地停止了这种愚蠢的强攻。他那二十万大军，并没有退去，而是像一群饥饿的狼，在长城以外的区域散开，开始疯狂地劫掠那些来不及撤入关内的村庄，并不断派出小股精锐部队，沿着漫长的防线，日夜不休地寻找着可能存在的漏洞。
战局，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僵持状态。
长城防线固然坚不可摧，但维持这套庞大战争机器的运转，所消耗的钱粮和弹药，是一个天文数字。每一天，都有成百上千吨的物资，需要通过刚刚铺设到位的铁路，从天津源源不断地运往前线。这种对峙，对于国库日渐充盈的大明而言，虽然能够承受，但终究是一种巨大的负担。而对于后金来说，他们可以就地劫掠，以战养战。时间拖得越久，对大明就越是不利。
更重要的是，这种胜利，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他们可以击退皇太极，可以击溃皇太极，但只要那二十万八旗主力尚在，只要后金的有生力量没有遭到毁灭性的打击，那么，今天他们退了，明年、后年，他们还会卷土重来。辽东的威胁，将永远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这位年轻帝王和他那风雨飘摇的帝国头顶。
就在这令人焦虑的氛围中，一个人的到来，打破了京师的沉寂。
镇北侯、内阁首辅、皇家军团总司令顾昭，星夜兼程，从天津的指挥中枢，秘密返回了京师。
深夜，乾清宫内。
所有的太监和宫女都被遣散到了殿外百步，巨大的宫殿内，只剩下两道身影，在跳动的烛火下，映照出长长的、摇曳的影子。
崇祯皇帝朱由检，以及他最为倚重，此刻却也最为让他感到不安的臣子，顾昭。
“顾卿，前线的战况，朕都已尽知。赵率教打得很好，你打造的防线，也确实是固若金汤。”崇祯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但……就只能这样一直耗下去了吗？”
顾昭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大殿中央。那里，早已铺开了一副巨大的、几乎占据了半个宫殿的华北地区军事地图。他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件，双手呈上：“陛下，臣这里，有一个能够毕其功于一役，彻底解决辽东百年祸患的‘终极解决方案’。”
崇祯精神一振，连忙接过文件，但只看了几行，他的脸色就瞬间变得煞白，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他猛地抬起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甚至带着惊恐的眼神看着顾昭。
“陛下，在长城外打，我们永远只能击溃他们，无法全歼他们。”顾昭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后金的根本，在于其八旗的有生力量，在于皇太极敢于倾国一战的那些精锐。臣请陛下，下一道圣旨，命令赵率教的第二军团，‘佯装’不支，在连续抵抗数日后，故意在古北口防线，放开一个缺口，放皇太极的主力进来！”
“你疯了！！”
崇祯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他“霍”地一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手中的文件因为手指的颤抖而簌簌作响。他瞪大了眼睛，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顾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放他们进来？那可是号称二十万的八旗主力！是能让萨尔浒数万大军灰飞烟灭的虎狼之师！万一……万一有任何闪失，京师怎么办？这大明的江山社稷，又该怎么办？！”
他的恐惧并非毫无来由。己巳之变时，皇太极绕道入关，兵临北京城下的惨痛记忆，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他的骨子里。那种京师震动，人心惶惶，随时可能国破家亡的恐惧，是他一生都挥之不去的梦魇。而现在，顾昭竟然要主动地、人为地，去重现那场噩梦！
面对皇帝近乎失控的质问，顾昭却显得异常冷静。他对着崇祯深深一揖，随即直起身，走到那巨大的地图前，拿起一根长杆，指向了地图上的一个点。
“陛下，请息雷霆之怒，听臣一言。您之所以恐惧，是因为上一次，我们是被动应战，是被敌人牵着鼻子走。”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而狂热，仿佛一位正在布置棋局的绝顶棋手，“而这一次，我们要做的，是将他们，引入一个我们为他们精心准备好的、巨大的、无法逃脱的坟场！”
他的长杆，在地图上缓缓划动，勾勒出了一个宏大而精密的围歼蓝图。
“陛下请看！只要皇太极的主力，从我们故意放开的古北口涌入关内，他们就进入了我们预设的战场！我 central 军团，也就是周遇吉的第一军团，十万精锐，将立刻从河南、山东一线，全速北上，截断他们南下的所有道路，形成南方的铁壁！”
长杆移动，指向了西面。
“驻扎在山西大同的王五所部第三军团，五万龙骑兵和步兵混合部队，将从西面，沿着桑干河谷，全速东进，像一把尖刀，直插他们的侧翼，将他们向东挤压！”
最后，长杆指向了北方的长城。
“而佯装败退的赵率教第二军团，在放出足够的敌军后，将立刻重新封锁关口，并从背后，一路追击、压缩，彻底封死他们返回关外的所有退路！陛下，届时，三路大军，共计二十万，再加上京畿地区所有完成整编的屯垦兵团和卫所部队，我们将在这片区域，形成一个对后金军绝对优势的、巨大的、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崇祯顺着顾昭的长杆看去，那三道代表着大明最精锐军团的红色箭头，从南、西、北三个方向，共同指向了以顺天府为核心的华北平原。一个宏伟的、足以让任何军事家都为之窒息的巨型钳形攻势，清晰地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顾昭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继续响起：“陛下，八旗军最引以为傲的是什么？是他们的骑兵。但在华北平原，在我们自己的国土上，他们这个最大的优势，将荡然无存！这里河网密布，会极大地迟滞他们骑兵的机动；我们修建的水泥官道，对于我们以炮兵和步兵为主的新军来说，是快速调动的天堂，但对于他们那些没有蹄铁保护的马蹄来说，却是会磨损血肉的地狱！”
“更重要的是，他们是孤军深入，后勤补给线被完全切断。而我们，则是背靠京师和天津两大基地，以逸待劳！陛下，这看似是一场疯狂的冒险，实际上，这是一场我们用最精密的计算，推演了无数遍的、拥有绝对胜算的——围歼战！这是一场用我们选择的空间，去换取围歼时间的决战！这是一场用工业时代的后勤、组织和火力，去对一个尚处于农业游牧时代的军事集团，发动的降维打击！”
乾清宫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崇祯呆呆地看着地图，呼吸变得越来越沉重。顾昭那番话，如同惊雷一般，在他脑海中炸响。他脑海中那根名为“恐惧”的弦，正在被另一根名为“渴望”的弦，剧烈地拉扯着。
全歼八旗主力！
毕其功于一役！
彻底解决辽东百年祸患！
这每一个词，都像是有着无穷的魔力，诱惑着他，让他心跳加速，血脉偾张。他看着地图前那个自信、狂热、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结局的顾昭，看到了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
他知道，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选择。一个关乎大明国运，关乎他个人历史评价的，终极豪赌。
赢了，他将超越太祖、成祖，成为大明中兴的第一圣君，名垂青史。
输了，他将是亡国之君，万劫不复。
许久，许久。
崇祯缓缓地走下御阶，一步一步，走到了顾昭的身边。他看着那副地图，又看了看顾昭，那张年轻却写满了坚毅的脸。他想起了这几年来，这个年轻人为他、为这个帝国所创造的一个又一个奇迹。
最终，他伸出手，重重地拍在了顾气派的肩膀上，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重如泰山。
“好！朕……就陪你，再疯一次！”
“朕将整个帝国的命运，将这朱家的江山社稷，全都压在你的这个计划上！放手去做吧！”
这一夜，君臣二人，将整个大明帝国，当成了他们在这场世纪豪赌中的最终筹码，狠狠地，推上了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