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战士之心
兰州战役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尽，但战场上的枪炮嘶吼已被一种相对宁静的、带着疲惫与修复意味的氛围所取代。部队在进行着短暂的休整，这是血与火之间的宝贵间隙，是紧绷的神经得以稍稍松弛的时刻。在黄河岸边一片相对完好的高地上，临时搭建的营区依偎着几棵顽强存活的古柳，柳枝在带着硝烟余烬味道的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无声地抚慰着这片刚刚经历重创的土地。
夕阳的余晖艰难地穿透依旧有些浑浊的天空，将云层边缘染上了一层暗淡的金红色，如同尚未冷却的烙铁，映照着下方忙碌而有序的营地。士兵们检查装备、擦拭武器、领取补给，医护兵穿梭其间，处理着那些不算致命但依旧痛苦的伤势。一种劫后余生的沉默笼罩着大多数人，交谈声都压得很低，仿佛生怕惊扰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
冷枫没有待在专门为雄兵连准备的休息区，而是像普通一兵一样，坐在一处弹药箱垒砌的临时矮墙边，目光沉静地望向东方——那是敌人溃退的方向，也是战火依旧燃烧的方向。他褪去了部分臂甲，露出的手臂线条流畅而结实，上面残留着一些能量武器擦过的浅淡焦痕，正在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缓缓修复。
这时，一个身影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来人身着西北战区特有的荒漠迷彩作战服，肩章显示他是一名中校，脸庞被风沙和硝烟雕刻得棱角分明，眼神锐利如鹰，但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是西北战区“金猎”特种部队的一位中队长，萧寒。
“基本整个西北的陆地和天空控制权都夺回来了。”萧寒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他递给冷枫一支烟，冷枫摆手示意不用，他自己也没点，只是拿在手里捏着，仿佛这是一个习惯性的动作。
冷枫微微颔首，目光依旧深远：“嗯，现在主要是太空那边我们的卫星上不去，基本只能靠路基通讯。在我们反攻夺回的地方，依靠紧急修复和新建的基站，远程通讯算是初步恢复了。但在敌占区，尤其是东部人口密集区，饕餮的干扰依旧很强，无法有效部署路基通讯节点，那里的部队和民众，情况恐怕不容乐观。”他的语气平静，却道出了信息壁垒带来的严峻现实。
萧寒沉默了一下，将那支被捏得有些变形的烟小心收好。“其实我们也发现了，”他换了个话题，眉头微蹙，“对面……似乎很克制，不使用大规模范围的武器。要是他们真的放开手脚，动用那些资料里提到的、能瞬间抹平一座城市的歼星级武器，也许……局面会比现在困难无数倍。”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冷枫转过头，看向萧寒，眼神清澈而坚定，“他们想要制造死亡，而眼下这种步步为营、依靠绝对科技优势进行压制和清剿的方式，就是他们认为最高效的、制造死亡的方式。这也是他们的信仰，服务于那个所谓的‘死神’卡尔。实际上，”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我们目前的科技水平，还远远无法有效防御真正意义上的歼星级武器。他们不用，并非不能，或许是有更深的考量，或许……这种‘仪式性’的杀戮，更能取悦他们的神。”
这番话让萧寒陷入了更深的沉默。他并非没有想过这一点，但从冷枫这个具备更高层级视野的超级战士口中确认，依然带来一种沉甸甸的压力。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带着一种跨越千年的感慨：“我们民族……几千年都是这么战争过来的，尸山血海里蹚出来的。现在，轮到我们这辈人来打了。只是，这次危机的文明跨越度，是前所未有的。只希望……我们这代人打完，流够了血，我们的后辈，能真的安稳些，不用再经历这些。”
“会的。”冷枫的回答很简单，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根据我们截获和破译的零散信息分析，饕餮目前在全球超过百分之七十的机动兵力，都被牵制在了我们这边。其他大洲……早已全面沦陷，社会结构崩溃，抵抗力量微乎其微。可以说，现在整个世界的希望，很大一部分都压在我们中国人肩上了。”
“是啊，”萧寒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有骄傲，也有沉重，“放眼全球，也就我们这里，还能组织起如此规模的反攻，还能把占领区的敌人硬生生打出去。”他的目光落在冷枫身上，带着真诚的敬佩，“不过，说实在的，你们雄兵连的超级战士，虽然人数对于上千万的军队来说，少得可怜，但发挥的作用，却是不可忽视的。就像这种战略层面的信息，关于敌人兵力部署、动向意图，很多时候，也就你们有能力直接读取饕餮的暗信息通讯来获取，这是我们常规侦察手段难以企及的。”
冷枫却轻轻摇头，没有丝毫居功的意思：“实际上，大家都一样，都是战士。军队是一个整体，就像一部精密的机器，每个不同的军种，每个岗位上的士兵，都发挥好自己应有的作用，才能凝聚成强大的战斗力。杜卡奥将军还在的时候，就反复对我们强调过，雄兵连，不是其他宇宙文明概念中那种高高在上的‘神’，我们首先是军队的一份子，是这支人民军队的‘剑刃’。只有时刻明白自己的职责和使命，将自己视为普通一兵，才能真正融入集体，爆发出应有的战斗力。”
“剑刃……”萧寒咀嚼着这个词，点了点头，“说得真好。实际上，什么神啊，超级战士啊，剥开那些光环，不就是一帮穿着特殊装备、能力更强点的、保家卫国的年轻人嘛。”他看向冷枫，眼神里多了几分长辈般的关切，“你们拥有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但也因此承担了更重的责任。我听说过你之前的事，四个月，转战西北，几乎不眠不休。说真的，你们超级战士……真的不会感到累吗？”
冷枫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形成一个微笑，但最终没有成功。“我们有独特的恢复暗能量的方法，身体的疲惫感可以被很大程度上抵消，”他解释道，但随即，他的眼神黯淡了一丝，“难的……不是身体上的消耗。难的是一直看着战友在身边倒下，自己却可能因为一瞬间的受伤、或者需要应对其他威胁而无法及时救援，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才是最煎熬的。但是，战斗还在继续，敌人不会给你悲伤的时间。我只能……继续战斗。”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整理思绪，然后继续道：“实际上，所谓的神，在宇宙的尺度上看，很多时候也只是一个文明发展到一定阶段，其科技力量的结晶。他不仅代表了技术水平，更承载了这个文明的文化理念和价值观。就像天使的‘正义秩序’，恶魔的‘自由堕落’，本质上都是其文明内核的体现。”
萧寒若有所思：“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之前就听说过，你结合我们传统文化的武道，硬生生将你自身基因原本可能偏向辅助、调和的‘黎明之刃’定位，锤炼成了现在这样一个强力的作战人员。在我看来，你现在这个‘黎明之刃’，所代表的早已不是德诺文明传说中那个模糊的影子，而是实实在在的、我们中华文化自强不息、以武止戈精神的体现了。”
“也确实如此。”冷枫肯定了萧寒的看法，思绪似乎飘向了远方，“之前我和我……老婆，”他提到这个词时，语气有了一丝极其微妙的、不易察觉的柔和，“天使彦，去费雷泽执行任务的时候，那里的北方部落族人，就称我们为‘神’。实际上，在他们的古老传说里，也确实有关于‘黎明之刃’的记载，那可能是德诺文明遗留在宇宙中的信息碎片。但现在，在那里流传的、关于‘黎明之刃’的新故事，更多是融入了我们带去的‘人类命运共同体’、‘和而不同’以及我使用的武术哲学这些中华文化的元素了。这，或许也算是一种文明的火种，在异星他乡悄然传播了吧。”
萧寒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一种与有荣焉的意味：“我还记得当时，你和天使彦在巨峡号甲板上的那张照片，传遍了全球。好家伙，那时候新闻联播天天都有报道，说西方世界的文化信仰体系如何受到冲击，如何崩塌重建。说实话，当时我们在一线，听到这些消息，都觉得挺提气的。”
“我们当时也没想到，会造成那么大的影响。”冷枫的语气很平淡，似乎那场席卷全球的信仰风暴，于他而言，只是履行职责过程中的一个插曲。
“影响力就是战斗力的一种嘛。”萧寒收敛了笑容，目光再次投向东方，“现在，就是一步一步，稳扎稳打，慢慢推到北京去！等我们把首都收复，把饕餮彻底赶出我们的核心区域，他们再跟我们耗下去，也就没意义了，到时候自然就会撤走了。”
“嗯，”冷枫点头，“战略反攻的态势已经形成。说起来，主席确实是看得远。当初全面战争爆发前，大规模召回预备役，进行全国动员时，很多人根据饕餮倾向于在人口密集区制造死亡的特点，判断主力会布防于东部。但高层，已经高瞻远瞩地在西北、西南这些战略纵深区域，预先部署了大量的部队和物资储备。这才有了我们如今西北战线稳固，并能迅速组织力量支援、进行反攻的顺利局面。每一步棋，都落在了关键处。”
“确实如此，主席就是看得远。”萧寒由衷地感叹，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好了，不打扰你了，你也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后面的仗，还等着你呢。”
冷枫点了点头：“你也一样，多保重。”
萧寒摆了摆手，转身大步离去，身影很快融入了忙碌的营地之中。
夕阳终于完全沉入了地平线，最后一丝余晖也被夜幕吞噬。营地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与天空中偶尔闪过的、属于己方巡逻战机的航灯交相辉映。远处，黄河的流淌声隐隐传来，亘古不变，如同这个民族绵延不绝的生命力。
冷枫依旧独自坐在那里，没有动。周围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哨兵规律的脚步声和远处电台隐约的电流声。
他的内心，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冷枫的内心）
战争，毫无征兆地降临在了我生长的国土。硝烟取代了炊烟，焦土覆盖了田园。在宇宙中一些文明的界定里，我或许可以被称之为“神”，拥有他们难以理解的力量和漫长的生命周期。
但我内心清晰地知道，我是谁。
我是一名战士。一名在红星照耀下成长，在共青团旗前宣誓，在人民军队中锤炼的战士。
我拥有足以比肩所谓神明的力量，可以斩裂钢铁，驰骋天空。但这力量，无法阻止山河破碎，无法让倒塌的城市重新屹立，甚至无法在那一刻，救下身边那些与我穿着同样军装、喊着同样口号的战友。我只能看着他们在我眼前倒下，鲜血渗入他们誓死守护的土地，年轻的生命化作战报上一个冰冷的数字。
雄兵连，这个名字寄托着期望。它的意义是“英雄士兵”。杜卡奥将军曾说过，英雄不是天生的，是打出来的，是在血与火中淬炼出来的。我们这些超级战士，确实在战场上发挥了远超常规部队的作用，斩将夺旗，扭转战局。这一点，毋庸讳言。
但是，英雄，远不止我们。
那些在兰州大楼里战斗到最后一刻的整个连队；那些在青藏高原的冰天雪地里，用青春和生命铸就丰碑的上百万官兵；那些驾驶着战机，明知道性能代差巨大，依然义无反顾升空，用生命撞击敌舰的飞行员；那些在敌后默默传递情报，在废墟中抢救伤员，在生产线上日夜不休的无数无名者……他们，都是英雄。
是数百万、上千万这样的英雄，用他们的忠诚、勇敢和牺牲，共同支撑起了这片摇摇欲坠的天空，扞卫着这个民族不屈的尊严。
与他们相比，我能做到的，仅仅是发挥我作为一名战士，因缘际会拥有了这份力量后，所应尽的责任和能力。我将我的武道，我的信念，我的一切，都融入这身军装所代表的集体之中。
我不是神。
我只是一名社会主义国家培育出来的战士，是人民军队普通的一员。我的力量来源于这片土地的文化滋养，我的使命源于对这片土地上人民的守护之责。
我的剑，为守护而挥。
我的生命，为胜利而燃。
无论前路还有多少强敌，无论还要经历多少牺牲，只要一息尚存，我将战斗到底。
直至黎明降临，照亮这片我深爱的土地。
---战士 冷枫
夜色渐深，冷枫缓缓闭上双眼，并非沉睡，而是进入了一种更深沉的冥想状态，引导着暗能量在体内循环，修复着细微的损伤，凝聚着继续战斗的力量。明天，太阳依旧会升起，战斗，仍将继续。而他，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