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攀爬几乎耗尽了队伍里绝大多数人的体力。每向上一步,都像是在与无形的巨手抗争,肺部火烧火燎,冰冷的空气吸入都带着刺痛感。就连常年在山里跑的顺子,也喘得说不出话来。
终于,当最后一人踉跄着踏上小圣雪山相对平坦的顶部时,整个队伍如同散了架般瘫倒在地。雪顶的风更大,吹得人几乎站不稳,但视野极度开阔,连绵的雪山尽收眼底,有一种征服后的虚脱感。
胖子四仰八叉地躺在雪地里,胸膛剧烈起伏,呼出的白气像个小烟囱。他挣扎着抬起一只胳膊,有气无力地对着天空比划,模仿着某个着名的登月镜头,断断续续地念叨:“这……这对胖爷我来说……是……是迈出的一小步……但……但对咱们摸金校尉来说……可是……可是迈出了一大步……”
说完,胳膊一垂,彻底不动了,像是昏死过去。
吴邪自己也累得够呛,看着胖子那副德行,又好气又好笑,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他:“喂,胖子?还活着没?”
胖子只是像一滩巨大的果冻般晃了晃,毫无反应。
吴邪喘着粗气,吐槽道:“这么胖的摸金校尉……祖师爷看了都得摇头……”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寻找另外两个人。
张起灵和张琪琳。
他们两人是队伍里唯二没有立刻瘫倒的人。
张起灵站在不远处的雪崖边,身姿依旧挺拔,寒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他却仿佛毫无所觉,只是静静地望着远方巍峨的三圣雪山主峰,沉默得像一块山岩。
而张琪琳,则站在稍靠后的位置。她没有看风景,而是微微蹙着眉,似乎在感受着什么。高海拔和严寒对她似乎影响不大,只是长时间的跋涉让她后背未愈的伤口隐隐作痛,但她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她的目光偶尔会扫过张起灵,更多的是一种对自己体内莫名躁动的困惑。
休息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众人总算缓过一口气。陈皮阿四被华和尚搀扶着坐下顺气。叶城、郎风等人开始活动手脚,假装游客四处走走看看,偶尔还拿出相机装模作样地拍照,试图掩盖此行的真实目的——虽然在这荒无人烟的雪山之巅,这种伪装显得无比可笑。
胖子也哼哼唧唧地爬了起来,揉着酸痛的腿肚子。他扯了扯旁边的吴邪,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指向张起灵的方向:“天真,快看小哥!”
吴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直静立如同雕塑的张起灵,忽然有了动作。
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面对着三圣雪山的方向,双膝一屈,竟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的雪地之中!
这个动作太过突然,也太不符合张起灵一贯淡漠疏离的形象。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睛里,却清晰地流露出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悲戚之色。那悲伤如此浓烈,仿佛穿越了千年的时光,沉淀了无尽的孤寂与责任,与他年轻的外表格格不入。
吴邪和胖子都惊呆了,愣在原地,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而几乎就在张起灵跪下的同一时间——
另一边的张琪琳,身体猛地一僵!
她并没有看到张起灵的动作,她的目光原本落在别处。但在张起灵膝盖触及雪地的那一刹那,她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
心脏毫无预兆地剧烈抽动了一下,一股突如其来的、巨大而荒芜的悲怆感如同潮水般席卷了她!这情绪来得猛烈而陌生,完全不受她控制,瞬间淹没了她的理智。
她不明白为什么。
没有任何记忆支撑,没有任何理由。
只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本能的悸动与共鸣!
她的身体先于她的意识做出了反应。
在吴邪和胖子以及其他人惊愕的目光中,她同样转过身,面向着三圣雪山的方向,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木偶,缓缓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与挣扎,也跪了下去。
冰雪的冰冷透过衣物瞬间传入膝盖,但她仿佛感觉不到。
她跪在那里,微微仰着头,看着远方的雪山,清澈的瞳孔里充满了与张起灵如出一辙的、浓得化不开的悲戚,但比张起灵更多了一份深深的困惑。
为什么?
她不知道。
只是感觉……应该这样做。
必须这样做。
仿佛有无数逝去的魂灵在雪山深处哭泣,而她的血脉,正在与之呼应。有一种沉重到无法承受的重量,压在了她的灵魂上,让她不得不俯首。
两个极其相似的身影,一前一后,跪在白雪皑皑的山巅,面对着古老的雪山,沉默地表达着一种外人无法理解的、刻入基因的哀伤与敬畏。
风在这一刻似乎都停止了呼啸。
所有假装看风景、拍照的人都停了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诡异而震撼的一幕。陈皮阿四眯起了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华和尚面露惊疑。叶城和郎风交换了一个眼神,充满了不解。
吴邪和胖子更是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胖子捅了捅吴邪,声音干涩:“天……天真……这……这什么情况?兄妹连心,集体拜山神?”
吴邪无法回答。他只是看着那两人跪在雪中的背影,感受到一种难以言状的沉重和神秘。小哥的悲伤他或许能模糊地感知到一些,但张琪琳……她眼中的那种纯粹的、源自本能的悲恸和茫然,更让他感到一种心惊。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不知过了多久,张起灵率先缓缓站起身,脸上的悲戚之色已然褪去,重新恢复了淡漠,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他沉默地拍掉膝盖上的雪粒。
在他起身后,那股萦绕在张琪琳心头的巨大悲怆感也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无尽的空虚和更深的迷茫。她眨了眨眼,看着自己跪在雪地里的膝盖,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她站起身,同样沉默地拍掉雪,脸上依旧冰冷,但眼底深处,却残留着一丝未能散去的困惑与震动。
她看向张起灵,对方却没有看她,已然将目光投向了小圣雪山的深处——陪葬陵可能所在的方向。
刚才那同步的跪拜,像是一个短暂的、无法解释的意外插曲。
但有些东西,已经在无声无息中,发生了改变。
血脉的共鸣,远比记忆更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