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院子里清冷的月光,也隔绝了屋檐下那个沉默的身影。吴邪背靠着门板,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面上。
黑暗中,他没有开灯,只是将脸深深埋入膝盖。窗外风声呜咽,更衬得屋内死寂一片。那碗被打翻的面条和碎裂的瓷片,如同他们此刻关系的写照,狼藉而冰冷。
为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枚烧红的铁钉,反复灼烫着他的心脏。
他不过就是问了一个关于过去的问题。一个在他看来无足轻重、甚至只是思维惯性下的随口一问。
为什么张起灵的反应会如此激烈?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那种仿佛被触及逆鳞般的戒备,让吴邪感到前所未有的委屈和……受伤。
他开始在脑海里反复回放那天的细节。自己是不是语气不对?是不是当时的表情显得太探究?
还是那个问题本身,真的触碰到了某个他未知的、绝对禁忌的领域?
他想不明白。
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生死关头,共享过最深沉的秘密和最脆弱的时刻。
他以为他们之间早已超越了寻常的界限,拥有了一种无需言喻的理解和信任。
可如今,就因为一句话,一页笔记,张起灵就能立刻筑起高墙,将他彻底推开?
这种轻易就被否定、被隔绝的感觉,让吴邪心里发慌,甚至涌上一丝难以启齿的恐慌。
是不是在张起灵心中,那些沉重的过去永远排在第一顺位,而他吴邪,随时都可以因为一个“错误”而被摒弃在外?
不被理解的感觉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越勒越紧。
他气张起灵的冷漠和不近人情,更气自己的沉不住气和胡思乱想。明明是最在乎的人,却用最笨拙的方式互相伤害。
担心也随之浮现。
小哥这几日进山时间越来越长,回来时身上的寒气越来越重。
他是不是旧伤复发了?
是不是张家又传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却选择独自承受?
那种什么都问不出来、什么都无法分担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逼疯。
而最深层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不安全感。
雨村的生活太美好,太宁静,像一场不敢奢求的美梦。
他总隐隐害怕这梦醒的时刻。
张起灵的突然冷淡,仿佛印证了这种恐惧——看,一切都会变,没有什么永恒不变,他终究还是会离开,或者用沉默将他推开。
思绪如同乱麻,越理越乱。委屈、愤怒、担忧、恐惧……种种情绪交织翻滚,最终汇聚成一股灼热的怒火,烧得他眼眶发酸,喉咙发紧。
他气!气张起灵什么都不说!气他总把一切都扛在自己身上!气他用这种幼稚的冷战来惩罚彼此!
他猛地抬起头,黑暗中急促地喘息着,一拳狠狠砸在身边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指骨传来清晰的痛感,却丝毫无法缓解胸口的窒闷。
凭什么?凭什么总是这样?每一次都是他率先打破僵局,每一次都是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每一次都是他承受这种忽远忽近、若即若离的煎熬?
就因为他更在乎吗?
这个念头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心窝最柔软的地方。剧烈的刺痛过后,涌上来的是铺天盖地的伤心。
他以为雨村的朝夕相处,日复一日的平淡相守,已经足够证明一切,已经将那些不安定的因素彻底磨平。可原来,只需要一个微不足道的火星,就能轻易点燃所有隐藏的引信。
难道那些信任和默契,都是他一厢情愿的错觉?
无边的疲惫感席卷而来,夹杂着深深的无力感。他忽然觉得好累。解释也好,争吵也罢,甚至像刚才那样失控地爆发,似乎都毫无意义。那个人就像一块捂不热的石头,一座敲不开的冰山。
也许胖子说得对,他就不该去招惹,不该去试图理解。
有些人,注定只能远观,无法真正靠近。
可…那是小哥啊。
是那个会用身体替他挡下一切危险,会默默记住他所有喜好,会在他迷茫时无声陪伴的小哥。
为什么偏偏是他们之间,会变成这样?
怒火在无尽的困惑和伤心反复灼烧下,渐渐变成了一种灰烬般的沉寂。吴邪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靠着门板,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以及…门外那片死一般的寂静。
那个人,甚至没有过来看一眼。
一种尖锐的疼痛猝不及防地刺穿心脏,比刚才的怒火更甚。
他就这么不在乎吗?
黑暗中,吴邪缓缓闭上眼睛,将所有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茫然。
裂痕未曾愈合,反而在沉默的发酵和情绪的失控下,凿得更深,几乎要变成一道无法跨越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