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的试探与风波,让吴邪更加谨慎。他减少了不必要的外出,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画室据点研究资料,或者与张琪琳交换信息。
张琪琳对西北角旧楼区的探查无功而返,那里残留的空间波动干净得诡异,仿佛被某种力量刻意抹去,只留下更深的疑团。
这天下午,有通知要求部分学生去教学楼主楼的仓库帮忙整理一批废弃的体育器材和旧桌椅,算是公益劳动。
名单里赫然有吴邪和吴悠的名字。吴邪接到通知时,眉头就皱了起来。仓库,主楼,杂物……这几个元素组合在一起,几乎是在他敏感的神经上跳舞。
他知道这很可能又是吴悠的手笔,但他不能不去。无故缺席只会给对方更多攻击的借口。
当他到达仓库时,已经有几个学生在忙碌了。吴悠果然也在,他正和另外两个女生一起,费力地搬动一个看起来颇重的旧体操垫,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显得柔弱又努力。
王胖子和解雨臣也在场,胖子正大声指挥着,解雨臣则挽起袖子,亲自动手整理着一些散乱的金属支架。
而张起灵,依旧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护神,靠在仓库入口处的阴影里,双手插在口袋里,目光低垂,仿佛对眼前的忙碌漠不关心,但他所在的位置,却能清晰地纵览整个天台,尤其是吴悠所在的区域。
吴邪的出现,让原本还算和谐的气氛瞬间凝滞了一下。那几个学生看他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疏远,刻意拉开了距离。王胖子更是直接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吴邪对此视若无睹,他默默走到一堆废弃的桌椅旁,开始动手整理。他的动作不快,但很稳,眼神警惕地留意着周围的动静,特别是吴悠的方位。
吴悠似乎完全不受影响,依旧和那两个女生有说有笑,只是偶尔“不经意”地瞟向吴邪这边,眼神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算计。
劳动进行了一段时间,气氛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维持着。阳光透过玻璃有些刺眼,仓库里堆积的灰尘在光线中飞舞。
就在这时,吴悠和那两个女生搬着那个体操垫,似乎想要将其挪到仓库另一侧的堆放点,而那个路径,恰好需要经过一段靠近楼梯口、旁边堆放着一些金属边角料的狭窄区域。
吴邪正在那个区域附近清理一张破旧的桌子。
当吴悠三人搬着垫子,有些摇晃地经过吴邪身后时,异变陡生!
“啊呀!”
只听吴悠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脚下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也可能是垫子太重失去了平衡,整个人猛地一个趔趄,朝着楼梯口的方向摔去!而他手中抱着的垫子一角也脱手飞出,好巧不巧地,正好扫向旁边堆放的、带着尖锐边角的金属废料!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在旁人看来,就是吴邪站在那里,而吴悠经过他身后时“突然”失衡摔倒,并且即将撞上危险的金属废料!
“小悠!”
“悠哥!”
王胖子和解雨臣的惊呼声几乎同时响起!
而比他们声音更快的,是那道深蓝色的身影!
一直如同背景板般的张起灵,在吴悠惊叫出声的瞬间,就已经动了!他的速度快到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仿佛瞬移一般,直接从角落处出现在了楼梯口!
他没有去管那飞向金属废料的垫子,而是精准无比地、在吴悠即将摔倒撞击的前一刻,伸臂揽住了他的腰,将他稳稳地接住,护在了怀里!
同时,他空闲的左手随意地一挥,那扫向金属废料的沉重体操垫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嘭”地一声闷响,改变了方向,落在了一旁的空地上,扬起一片灰尘。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张起灵接住吴悠,确认他无恙后,那双总是淡然如水的眼睛,第一次,带着毫不掩饰的冰冷和清晰的怒意,猛地射向了还站在原地的吴邪!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带着千钧的重量和凛冽的寒意,牢牢锁定吴邪,仿佛要将他冻结在原地。
他开口,声音低沉,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字字如冰珠砸落,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警告:
“你,过分了。”
这几个字,像是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吴邪的心脏,然后反复搅动。
吴邪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一块刚从桌子上拆下来的木板。他看着张起灵紧紧护着吴悠的样子,看着吴悠惊魂未定地靠在张起灵怀里,脸色苍白,眼角甚至渗出了生理性的泪珠,一副被吓坏了、委屈至极的模样。
而张起灵,他那熟悉的、曾经无数次挡在自己身前的身影,此刻却用最冰冷的眼神和最严厉的语气,为另一个精心策划了这一切的人,向他兴师问罪。
吴邪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眼神不由自主地黯淡了一瞬,一种混合着巨大失望、荒谬感和尖锐刺痛的情绪,几乎要冲破他努力维持的平静外壳。
但他终究是吴邪。
是那个从七星鲁王宫走到青铜门,从沙海的深渊里爬出来的吴邪。
那瞬间的黯淡和刺痛,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了细微的涟漪,便迅速沉底,消失无踪。
他的脸上恢复了那种极致的平静,甚至比之前更加淡漠。他迎向张起灵那冰冷的目光,没有任何辩解,也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只是用一种近乎陈述事实的平淡语气,回答道:
“随你怎么想。”
这轻飘飘的五个字,带着一种全然的无所谓和放弃沟通的姿态,反而像是一记无声的重锤。
张起灵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吴邪会是这种反应。他怀里的吴悠却适时地抽泣起来,柔弱地抓着张起灵的衣角,声音带着哭腔:“起灵哥哥……不怪邪哥,是……是我不小心,没站稳……你别怪他……”
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王胖子已经冲了过来,一把从张起灵怀里拉过吴悠,上下检查着,同时对吴邪怒目而视,破口大骂:“吴邪!我操你祖宗!你他妈是不是非要弄死小悠才甘心?!上次是湖,上次是剑,这次是仓库!你还有完没完?!”
解雨臣也走了过来,眼神冰冷地看着吴邪,虽然没有像胖子那样骂人,但那目光里的厌恶和驱逐已经毫不掩饰:“吴邪,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立刻离开。”
吴邪看着眼前这一幕:被众人簇拥呵护、低声啜泣的吴悠,怒气冲冲恨不得生撕了他的王胖子,眼神冰冷的解雨臣,以及那个依旧用带着怒意的目光锁定他的张起灵。
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扯了扯嘴角,连那抹讽刺的弧度都懒得维持。
他没有理会王胖子的叫骂和解雨臣的驱逐,只是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张起灵。
那眼神很复杂,有失望,有自嘲,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但最终,都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然后,他缓缓的放下手中的木板,看向解雨臣:“解会长,我记得我说过'管好你的狗'别让他在我面前叫。看来你是没听进去。”
解雨臣:“吴邪,你最好是把话给收回去?”
“你说谁是狗?”
“吴邪,你又欺负小悠,我他妈有没有说过你离他远点!”
“你怎么这么恶毒,怎么不害死他你不甘心是不是?”
“吴邪,你口口声声说你没欺负过小悠,这次我们都看见了,我看你怎么说?”
吴邪看着被口沫横飞,破口大骂的胖子,又看看周围你不给个说法就不准走的人。只觉得很好笑,当然他也真的笑了出来,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吴邪淡淡的叫了一声:“琳琳。”
众人不明所以的看着吴邪,不知道他在叫谁。只是没等他们说话就看见吴邪身边多出了一个人,一个跟张起灵长的一样的人,还是个女人。
吴邪:“琳琳,他们欺负我!”
张琪琳没说话,只是冷冷的看向刚刚说话的几人,尤其是王胖子,看的胖子脸色发白。
吴邪心情颇好的跟周围的人说:“还要我给你们说法吗?脑子不好用就都捐了吧,一个个的都心智不全一样,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还我欺负小悠,他算个什么东西,还值得我去欺负,要不是我最近脾气好了很多,就你们这样的早就被我丢去沙漠了,还能在我跟前蹦哒。”
“解雨臣,我最后说一遍,你们的事我不感兴趣,你们喜欢围着谁跟我没关系,以后你们有什么事都别叫我,我嫌、恶、心。”
张起灵看着跟以前不一样的吴邪,总觉得他跟前也应该有一个,这样叽叽喳喳又生机勃勃的人,这样的感觉在心里一瞬间就过去了。
“没什么事了吧,那我走了。”说完转身,拉着张琪琳朝着仓库出口走去。
脚步稳定,背影挺直,透着轻松愉快。
只是在走下楼梯,脱离所有人视线的那一刻,嘴角才微微向下撇了撇,眼底深处,一丝极其隐蔽的、混合着委屈和不忿的情绪,如同水底的暗流,悄然涌动。
他在心里,对着那个远在另一个时空、或者近在咫尺却形同陌路的闷油瓶,恶狠狠地、带着点孩子气地记上了一笔:
‘小哥……好,很好。你这么护着他,这么瞪我是吧?’
‘等着……你给老子等着!’
‘等有机会,等老子找到回去的路,或者等这里的破事完了……’
‘我非得……我非得‘报仇’不可!’
‘长这么大,我还没受过这么多委屈呢!还是你给的!’
这念头带着点幼稚的赌气,却也像是在这冰冷绝望的境地里,给自己找到的一点微弱的、支撑下去的动力。
他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
仓库里的喧嚣和指责被隔绝在身后。
张琪琳轻轻碰了碰吴邪,吴邪对着她笑了笑:“没事,谢谢,总算出了口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