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蘅芙苑内,阮雪蘅刚褪下外衫,窗外忽然响起极其轻微的“叩、叩”两声,像是有人用指节极轻地敲击窗棂。
阮雪蘅浑身一凛,瞬间将外衣重新披上,反手抄起桌上沉甸甸的铜制香炉,死死攥在手里,闪身贴到墙边。
心跳如擂鼓。
窗外的响动消失了,死一般的寂静压得人喘不过气。
就在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时,一道熟悉到刻骨,却又虚弱至极的男声,几乎是贴着窗纸传来,带着压抑的喘息。
“阮雪蘅……开窗。”
是墨景宸!
她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已经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没有丝毫犹豫,她几步冲到窗前,一把拉开了窗闩!
窗户推开的瞬间,浓重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混合着夜的寒气扑面而来!
一道玄色身影再也支撑不住,直直地朝着她怀里栽倒!
“唔……”
阮雪蘅被这千钧的重量撞得后退两步,后腰狠狠抵在了桌沿上,才勉强站稳。
男人高大的身躯整个压在她身上,滚烫的体温隔着衣料传来,灼得她心尖一颤。
平日里那个渊渟岳峙、气度沉凝的男人,此刻竟像座崩塌的山。他半边身子都倚在她纤弱的肩膀上,俊美的脸在月光下白得像纸,额发被冷汗浸湿,紧紧贴着苍白的额角。
阮雪蘅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半拖半扶地弄进内室,反手死死关上窗,又插上了门闩,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她不敢点灯,只能借着朦胧月色,将他安置在床沿。
刚一松手,墨景宸便脱力地靠在了床柱上,左肩的衣料已经被血浸透成深黑色,黏腻的血还在顺着衣角,一滴一滴,砸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嗒、嗒”的轻响。
她蹲下身,指尖颤抖地去解他肩头的衣结,布料早已和皮肉黏连在一起。她只能咬着牙,一点点将布料从伤口上剥离。
当衣衫褪下,露出里面的伤口时,即便是见惯了生死的阮雪蘅,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一支黑沉沉的狼牙箭,从后肩胛骨的位置,整个贯穿而出,只留下光秃秃的箭尾。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显然是箭上有毒!
“谁干的?”她下意识问出口,声音绷得死紧。
墨景宸靠在床头,费力地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琥珀色眸子在黑暗中失了焦距,却固执地搜寻着她的身影。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一下,声音却沙哑得厉害。
“一群……不长眼的东西。”
他不愿说,阮雪蘅便不再追问。当务之急是救他!
她快步走到妆台前,从最底层一个不起眼的木匣子里,取出了自己的急救之物——磨得锋利的小刀,一瓶最烈的烧刀子,几包用油纸裹好的药粉,还有一卷干净的纱布。这是她前世养成的习惯,以防万一,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她将东西在桌上摊开,用烈酒反复冲洗小刀,然后端着酒瓶回到床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辛辣的酒液浇在了那狰狞的伤口上!
“嘶——!”
烈酒触及翻卷皮肉的一瞬,墨景宸的身子猛地绷成一张弓,肌肉瞬间僵硬如铁。
他死死咬着牙关,喉咙里溢出野兽般的低吼,却依旧一声痛呼都未发出。
阮雪蘅看着他汗如雨下的侧脸,心头莫名一紧,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些:“可能会很疼,你忍一下。”
墨景宸没有回答,只是那双在剧痛中依旧锐利如鹰的眸子,死死地锁着她。
阮雪呈不再迟疑,深吸一口气,左手按住他的肩膀以固定,右手握住露在胸前的冰冷箭头,找准角度,对准了自己,而后用尽全力,向外猛地一拔!
“噗嗤——!”
利箭离体的瞬间,一股黑血喷涌而出,溅了她满脸满身!
“唔!”
墨景宸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闷哼。他失控地伸出手,不是去捂伤口,而是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吃痛,却没挣扎,任由他抓着
阮雪蘅抓起干净的布巾死死按在伤口上。鲜血瞬间染红了一块又一块,浓重的血腥气几乎让她窒息。
直到掌心下的血液渗透速度终于慢了下来,她才松开手,将整整一包金疮药粉全倒了上去。
“嘶……”即便是昏沉中,墨景宸依旧疼得喉间溢出压抑的闷哼。
阮雪蘅拿起干净的纱布,一圈一圈,用尽心思将那狰狞的伤口仔细包扎。她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滚烫的肌肤,那结实紧绷的触感,让她心尖无端一颤。
等她处理完一切,累得直不起腰时,才发现墨景宸不知何时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头无力地歪在一旁,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浓重的阴影,那张平日里冷峻迫人的脸,此刻因失血而苍白,竟透出几分脆弱。
她将他沉重的身体费力地挪正,让他能躺平,又拉过薄被,盖在他身上。做完这一切,她吹熄了内室的灯,拖着疲惫的身子,在外间的矮榻上和衣躺下。
鼻尖似乎还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的龙涎香与血腥气混合的霸道气息,这一夜,阮雪蘅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全是那支贯穿身体的狼牙箭和喷涌而出的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