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大学,教职工宿舍楼。
凌晨的校园寂静无声,只有几盏彻夜不熄的路灯,在薄雾中投下昏黄的光圈。
钟离久和冥时晏的身影,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陈教授所住的单元楼下。
为了不必要麻烦,二人没有走正门,钟离久只是抬手在空气中轻轻一划,空间便如同水面般荡开一圈涟漪,两人一步迈入,再出现时,已然站在了陈教授宿舍的门外。
走廊里空无一人,声控灯因为感应不到活人的气息而保持着黑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以及……邪神信徒那股特有的,混杂着疯狂信仰与腐朽力量的恶臭。
钟离久的面色冷得像冰。
不用开门,她已经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冥时晏伸手握住门把,入手的是一片冰凉。
他没有用力,那扇看似坚固的防盗门便“咔哒”一声,锁芯自动弹开。
门,缓缓推开。
屋内的景象,让即便是见惯了生死的两人,眼神也瞬间沉了下去。
客厅里一片狼藉。
茶几被掀翻在地,碎裂的瓷片和茶叶洒得到处都是。
沙发上被划开了数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棉絮翻飞。
墙上,地上,到处都是喷溅状的暗红色血迹,触目惊心。
冥时晏派来的那两个保镖,一左一右倒在门口不远的地方。
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精英,此刻却死状凄惨。
一个人的脖子被拧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满是死前的惊恐。另一个则胸口塌陷下去一个大洞,心脏不翼而飞。
他们的死,几乎是在一瞬间发生的,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钟离久绕过地上的尸体,目光直直地射向卧室。
卧室的门大开着。
陈教授就倒在书桌旁。
他穿着的还是从秦岭回来时那身沾满泥土的衣服,花白的头发凌乱不堪,脸上那副老花镜碎了一半,挂在耳边摇摇欲坠。
他的胸口,同样有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
鲜血染红了他身下的地板,也染红了散落一地的、他视若珍宝的学术手稿。
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曾经闪烁着的对未知文明的狂热与痴迷,此刻已然化为一片死寂的灰白。
他到死,都还保持着一个向前伸手的姿态,仿佛想要抓住什么。
在他的指尖前方,那个被他一路捧回来的青铜星盘,早已不见了踪影。
“艹。”
钟离久低低地骂了一句。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从她的胸腔里直冲天灵盖。
她不是什么圣母,见不得死人。典当行开门做生意,迎来送往,比这惨烈的场面她也见过不少。
但陈教授不一样。
他是她的客户。
他用自己人生最后二十年的光阴,在她这里典当了一个答案,一个他追寻了一生的梦想。
契约已成,因果已定。
在交易完成之前,保证他的生命安全,就是她这个典当行主人的责任。
现在,他死了。
死在了交易的半途。
这帮邪神信徒,不仅杀了她的人,更是当着她的面,狠狠地抽了“万物典当行”一巴掌。
这是在挑衅,是在践踏典当行从天地初开就存在的古老法则。
冥时晏走到她身边,伸出手,轻轻按住了她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肩膀。
“别气坏了身子。”他的声音很沉,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交给我,我会把他们一个个都揪出来,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用。”钟离久摇了摇头,眼中的杀意愈发浓烈,“他们既然敢动我的人,就要有承受代价的觉悟。”
“他们以为拿走了星盘,杀了唯一知道位置的人,就能高枕无忧了?”
“太天真了。”
她缓缓蹲下身,看着陈教授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陈教授,你放心。”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你的交易,我会替你完成。至于那些害了你的杂碎,我会让他们排着队,下去给你赔罪。”
说完,她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地在陈教授的眼皮上一抹。
老人那双圆睁的眼睛,缓缓地闭上了。
冥时晏看着她的动作,没有说话。
他知道,钟离久是真的动了杀心。
这个平时看起来懒懒散散,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女人,一旦触及她的底线,就会变成最可怕的存在。
而典当行的规矩,就是她的底线。
“能找到他们吗?”冥时晏问道。
“当然。”钟离久站起身,环顾着这间充满了死亡气息的屋子,“他们很专业,抹去了所有物理痕迹,监控也肯定处理过了。可惜,他们不懂,这世上有一种痕迹,是无论如何都抹不掉的。”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书桌上那支被血浸透了半截的钢笔上。
那是陈教授用了几十年的派克钢笔,笔杆上都磨出了包浆,上面沾染了他最浓厚的气息。
“他们更不懂,什么叫‘因果’。”
钟离久伸出手,那支钢笔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自动从血泊中飞起,稳稳地落在了她的掌心。
“凡有接触,必留痕迹。凡有杀孽,必有业报。”
“他们在这里杀了三个人,就等于把自己的魂,在这里押了一份。”
“现在,我要去收账了。”
她握紧钢笔,转身看向冥时晏。
“帮我护法。”
“好。”
冥时晏没有一丝犹豫。他走到客厅中央,一股无形的鬼王威压轰然散开,瞬间将整个宿舍笼罩。
这股力量形成了一个绝对的领域,隔绝了内外的一切探查,也保证了不会有任何东西,能打扰到接下来的仪式。
钟离久走到房间中央那片最干净的空地上,盘膝坐下。
她将那支钢笔横放在膝前,然后,伸出自己的右手食指。
指尖上那枚古朴的青铜戒指,幽光一闪。
她闭上眼,神情肃穆。
“以万物典当行之名……”
“追魂,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