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殇诗会,太子遇刺,又受了风寒,一病不起,胤帝特许免了他的朝会,就连主持春闱这样的大事,都交了一部分给竺赫,由他和二皇子主持,太子监督。
圣旨送到竺府时,竺赫还抱着被子睡大觉,宣旨公公无奈,只能让蔚隅替他接了旨。
“什么?主持春闱?我?”
竺赫惊讶地大张着嘴,啃了一半的包子应声而落,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
他怀疑皇帝是不是老糊涂了,竟然敢把这种要事交给他,他配吗?他不配。
“是你和二殿下一起……”
“不行不行不行,这种大事怎么能交给我呢?我得去找陛下。”
竺赫让管家去牵马,抓起一个包子边走边啃,一阵风似的离开饭厅。
蔚隅漫不经心吃着早膳,胤帝的意思很明显,太子身体抱恙,他又不放心把春闱这样的大事交给其他皇子,竺赫就恰好,他不入朝堂,不结党营私,又素来与太子亲近,交给他再合适不过。
如蔚隅所料,胤帝把竺赫骂了一顿,这一次就连太后都选择站在他的对立面,骂他胸无大志。
竺赫欲哭无泪,见撒娇卖萌不管用,期期艾艾的哭诉也不管用,伤透心的他闷闷不乐去了太子府寻求安慰。
他只是有自知之明而已,他有什么错?
委屈,好委屈,要安慰,要抱抱。
“好了好了,这小嘴撅的都能挂油壶了。”白璟卧在榻上,宠溺地捏了捏竺赫的脸,“咳咳……你负责的检查部分不是什么大事,礼部会派专门人员在门口检查第一遍,你检查第二遍,主要是防止学子带小抄舞弊……”
竺赫嘟着嘴不说话,说了这么多,言外之意不还是不会帮他说情,他还是得主持春闱。
一个两个都“背叛”了他,宝宝不开心,宝宝有小情绪了。
白璟看他委屈得要哭出来的样子,不由失笑,揉了揉他的发顶,“你都是成了婚的大人了,总有一天要独当一面,以后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多考量,不能莽撞,不能再使小性子了。”
“我都还没行冠礼,不算长大。”竺赫靠在太子腿上,在锦被上画着圈圈,闷闷地道:“兄长你能不能明天就好起来,告诉陛下你可以主持春闱。”
自小养成的依赖让他忍不住想亲近太子,想一直生存在他的庇护下。
在他的世界中,他还是个孩子,突然被委以重任,他担忧,焦虑,害怕,他想逃,逃的远远的,可没人理解他,无人在乎他的想法。
“我也想快点好起来,这样就可以护着赫儿,让你快快乐乐的……咳咳咳……”
“你别说话了。”竺赫心疼地替他顺着气,眼眶通红,“我才不要你护着,我也可以保护你的,我把伤害你的人全杀了,谁敢伤你我就杀了谁。”
他的太子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兄长,那么温柔,怎么会死呢?
“赫儿!咳咳咳咳咳……这种话以后万不可再说。”白璟咳的更剧烈了,仿佛要把肺咳出来一般。
国师说竺赫命带凶煞,要少造杀孽,言语也要格外注意,否则上天降下惩罚,他可能连二十五岁都活不到。
蓄在眼眶的泪水滑落,竺赫又急又怕,像往常一样抱住白璟,泣不成声,“我不说了,以后都不说了,兄长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好不好,我害怕……”
我害怕你离开,害怕你不要我,害怕你留我一个人在这世间,苟延残喘。
白璟抬手拥住竺赫的腰,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我没有生气,只是你终究是要长大的。”
他既希望竺赫快点长大,长大到有能力保护自己,又不希望他长大,被俗世浸染,变成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嫂嫂。”
竺赫擦干净脸上的泪痕,替白璟拉好被角,退出房间,朝太子妃住的院子走去。
太子妃不久前刚被诊出身孕,孕期反应强烈,整个人瘦了好大一圈。
两人说了几句话,竺赫匆匆回府,差管家给太子府送些东西后,钻进独属于他的小书房没了动静,连府里多了个陌生人都没注意到。
“他怎么了?”
洛燎抱着胳膊,看着紧闭的房门,捅了捅蔚隅,“你的小相公怎么一脸为情所伤的样子?”
“谁知道呢。”蔚隅耸了耸肩,拢了拢衣袖,“让你办的事情呢?”
“办好了,你不看看我是谁,江湖人称鬼见愁无影踪的洛大神医,偷个脉案还不是轻轻松松。”洛燎凑到蔚隅耳边,压低声音:“你要给太子看病?怎么不亲自去?”
“我只是一个养在乡下的庶子,哪有看病救人的本事。”
蔚隅吹了吹指甲,拽着洛燎进了房间。
“我瞧着太子那身子,不像能人道的样子,你说太子妃那孩子……”
“非礼勿言。”
蔚隅抬眼看了看房梁和门窗,洛燎识趣地闭嘴,转移话题,“话说你那小郎君怎么样?身子好不好,要不要我给他搞些药调养调养?我瞧着他火气有些重。”
“他好得很,不用你操心。”蔚隅写下几味药草,“你路子多,又来去自由,帮我找找。”
洛燎挑眉,蛇草,美人心,洛枳子花,蔚隅要这些做什么?
蛇草性猛烈,治疗咳嗽有奇效,盛产于西南山野。
生长在烟雨江南的美人心温补,是调养病体的上好药材。
洛枳子花随处可见,安神助眠。
这些药材单独使用没有什么,但混在一起却是慢性毒药,虽不能取人性命,但会让人上瘾。
“记住了?记住了还我。”
蔚隅将揉碎的纸放入茶杯,倒水,等到纸全部被浸泡完,又伸手再次揉了一遍,连纸屑带水一起倒入花瓶,随后抬手摔碎茶杯。
“上好的白瓷,你就这样摔了?”
洛燎心疼不已,不要可以给我啊,给我啊给我啊。
管家听到声音立刻推门而入,蔚隅看他紧张的模样莞尔一笑,“手滑,摔了个杯子。”
“公子没受伤就好。”
管家松了口气,让人进来收拾碎片,又去库房取了一套全新的瓷器。
竺赫有个习惯,东西要用同色成套的,房内的茶杯水壶以及各种各样的花瓶,都是同一个颜色,同一个花纹,同一批生产的。
“哇哇哇,看不出来啊,你家小相公的家底竟如此丰厚。”
看着来来往往置换器具的下人,洛燎咋舌,奢靡,太奢靡了,就碎了一个茶杯,其他上好的瓷器就要一同砸了。
洛燎还是那句话,砸瓷器干嘛,给他就好了呀!
这玩意儿转手能卖不少钱呢。
他真的很需要!非常需要!
蔚隅无语,洛燎好歹是西南王的儿子,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丢死个先人。
竺赫在书房捣鼓了一天,就在蔚隅怀疑他是否还活着时,他捏着一个东西走了过来。
蔚隅和洛燎对视一眼,好家伙,眼睛红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死了爹呢。
竺赫张开手,将一个玉雕小人递到蔚隅面前,血玉比残阳还要艳丽几分,小人手上拿着书,表情栩栩如生。
“送你的,生辰快乐。”
少年刚哭过,声音闷闷软软的,还带着哭腔。
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和湿漉漉的眼睛,蔚隅莫名又想起了自己养过的小狗。
“谢……谢谢。”
蔚隅接过小人,凤眸中闪过复杂的情绪,这么多年了,竟然还能听到有人祝他生辰快乐。
蔚隅看了看洛燎:“他是我的远房亲戚。”又指了指饭桌,“先吃饭吧。”
“嗯唔。”
竺赫吸了吸鼻子,和洛燎打了招呼,端着碗埋头吃饭。
洛燎朝蔚隅努努嘴,用眼神道:“还不哄哄。”
蔚隅白了他一眼,用眼神道:“多管闲事,你行你上。”
说罢,转头看了眼埋头扒饭的竺赫,叹了口气,孩子看来是真伤心了,连最爱的红烧肘子都不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