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隅梳洗完,又仔细易了容,跟在侍卫身后,刚走到卧房,便听到里面杀猪一般的哀嚎。
“嗷嗷嗷~轻……轻点啊……啊!”
“少主你伤口处有瘀血,不化开不行。”
“嗷哈~你谋杀啊!”
竺赫趴在床上,满眼羞愤,活像被欺辱的小媳妇,又像被按在案板上待宰的年猪,满手药油的侍卫手足无措。
蔚隅上前,拍了拍侍卫,比划了一下,侍卫点点头,快速溜走。
“这可真是个大好人。”
侍卫暗喜,每次帮少主上药,都要忍受杀猪一般的嚎叫,太影响听力了。
“你这是谋杀,谋财害命……嗷呜呜呜……”
竺赫趴在床上,自顾自说着话:“你一点都不温柔,还是我的王妃好,又漂亮又温柔,上药一点都不疼……”
蔚隅憋着笑,将药油倒在手心搓热,狠狠按下去,如愿以偿听到凄厉的哀嚎。
“嗷~啊!你谋财害命啊!”
竺赫艰难扭头,势必要看清是哪个贼人对他的宝臀下狠手。
不看还好,一转头对上一张奇丑无比的脸,塌鼻梁,香肠嘴,满脸麻子,左眼被一块黑斑覆盖……
“哇擦啊!鬼哇……嗷呜哇~”
竺赫一挺腰,成功让被打开花的屁股更加受伤。
“啊……”
蔚隅坏心眼地将脸凑过去,竺赫满脸惊恐,别过脸抬起手,“啪”一个响亮的巴掌拍到蔚隅脸上。
“滚开啊!”
“嘶。”
蔚隅捂着脸,用舌头顶了顶腮帮。
有意思,皮痒了,都敢打人了?
“对对对对……对不起……”
竺赫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捂着屁股往床里滚,后背紧紧贴着墙,恨不得整个人嵌进墙壁里。
“嗯……嗯嗯……”
蔚隅举了举手上的药油,“嗯”了半天。
“你……你是哑巴?”
竺赫从指缝中偷窥着来人,正好对上一双漂亮的凤眸,浅棕色的眸子像琉璃一般清透。
这样一双眼睛,出现在这样一张脸上,异常突兀。
但是这双眼睛,好熟悉。
蔚隅眨了眨眼睛,又伸了伸手。
“你……你要帮我上……上药?”
竺赫有些愧疚,他刚打了人一巴掌,这人竟然没有撂挑子不干,还耐心地等着给他上药。
蔚隅点点头,“嗯嗯……(快点)”
“那……你,你轻点。”
竺赫扭捏地挪到床边,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蔚隅歪嘴一笑。
哼哼哼,死小子落我手上了吧?
“你是从凛都过来的吗?”竺赫对不断靠近的危险浑然未觉,叭叭说着:“那你有没有见过王妃呀?他气色如何?心情如何?食欲如何?”
蔚隅借着灯光,看清了竺赫身上的伤。
身上没有刀剑伤,但是后腰到屁股一片青紫,一看就是被打的。
“你看清他的长相了吗?我的王妃是不是貌若天仙,倾国倾城?对不对?嘿嘿,我的王妃绝对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你也不用嫉妒,毕竟我天生命好,王妃医术高超,足智多谋,漂亮又温柔,蕙质兰心……你不懂,他们都不懂,阿隅多好啊,怎么可能是白璋派来的细作呢?”
“我九月初一没有回去找他,又食言了,你说他会不会生气了?他要是生气不理我怎么办?”竺赫声音闷闷的,“不开心”三个字写满了整张脸。
蔚隅听着他说话,仿佛看到了竺赫耷拉下来的狗耳朵和狗尾巴。
“师父没带你去见过王妃吗?他有没有说什么?”
问完,竺赫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自嘲地笑了笑:“抱歉,忘了你是个哑巴,我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蔚隅嘴角抽搐,又想笑又心疼,五官乱飞起来,天知道他费了多大力气才忍住不去揉狗头。
“唉,可是我也不是故意不回去,北风将军下手忒狠了,虽然确实是我有错在先。”
竺赫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蔚隅眉心跳了跳,心中生出些许愧疚。
因为走之前那一晚胡来,竺赫受伤了,伤口发炎导致发烧,值岗昏迷又被当成打瞌睡,因此挨了一顿打。
难怪竺赫没有回凛都,原来是被打成这样了,蔚隅心中多了几丝怜惜,手上的动作都轻了几分。
“所以嘛,王妃他肯定是爱我的。”
蔚隅一时间没跟上他的脑回路,疑心他是被打傻了。
竺赫自言自语解释:“他要是不爱我,就不会想要我,你看他都高兴得把我弄伤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对我爱的深沉。”
“也有可能是技术不熟练。”蔚隅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你不懂,嘿嘿,阿隅他肯定是爱我的,当然,我也爱他。”
“嗯……”
蔚隅看了看竺赫的后腰,从箱子里翻出银针递到竺赫眼前:“嗯,嗯啊?”
“你要给我扎针放血吗?不疼吧?”
竺赫的脑袋往后缩了缩,兰华前些日子也给他放过瘀血,疼得要死。
“嗯嗯……”蔚隅又一顿翻找,找出了一颗药,“嗯(吃)。”
竺赫受宠若惊,指着自己:“给我吃的?”
蔚隅点点头,比划了一下,大意是吃了可以不疼。
竺赫看不懂,但莫名觉得他是可以信任的人,接过药,装模作样闻了闻,又看了看,将药丸丢进嘴里,闭着眼吞了下去。
药效上来的很快,眼皮渐渐变沉,竺赫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嘀咕道:“我告诉你啊……哈……我的王妃呢,是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你若是遇到困难,可以去找他……哈……”
“师父他们……不会放过你的……改天我想办法……把你送出去……这几天,你就待在卧房里……不要出门……”
“嗯嗯……”
蔚隅眯起眼睛,难怪兰华和夙喻突然让权,原来是在试探他。
若非他当时一门心思担心竺赫,想去见他,恐怕真就中计了。
北境兵权,内政大权,为了试探,他们还真是下了血本。
现在这个身份,余遇,看来也“活”不了多久,兰华那样谨慎的人,绝不会把鹿城这样的险塞暴露在人前。
看着竺赫睡着,蔚隅抬手,指尖隔空描摹着竺赫的眉眼,手掌最后停在他头顶,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云杲,我没有生你的气。”
放了瘀血,蔚隅包扎好伤口,坐在门槛上吃着侍卫送来的饭菜。
四方的小院像一个牢笼,困住了不慎进入的飞鸟。
可蔚隅是主动来的,这四方的院子,便成了一方小天地。
冷月爬上天边,蔚隅打着哈欠,走进卧房,听到屏风后传来低低的抽泣声。
蔚隅脱了鞋,蹲下身子,用鸭子步挪到屏风边,探出一个脑袋。
趴在床上的人把脸埋在枕头里,咬着被子,身子一抽一抽的。
“呜呜呜……阿隅……呜呜……我好想你……呜呜呜……”
“我也想你。”
蔚隅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心里吃了蜜一样,甜滋滋的,抱着被子无声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