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尚书下狱的第二天,顾夜清带着锦衣卫登了竺府的门。
“不知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蔚隅嘴上说着,屁股却像粘在椅子上一般,一动不动。
“烦请镇北王妃移步,配合调查。”
“大人此话何意?”
“陛下有令,凡与蔚氏有关者,皆应接受调查。”顾夜清眯了眯眼睛,“王妃不会不知道令尊的事情吧?”
“大人说笑了。”蔚隅抬起茶杯,撇掉浮沫,优雅地啜了一口,缓缓抬起眼皮,语气淡淡:“早在十多年前,我与蔚家便再无关系,大人若不信,大可去户部查验。”
蔚尚书当初和他断绝关系后,并未对外声张,只是私底下在官府做了登记,又召集族老将他从族谱上除名。
“有没有关系,可不是王妃说了算。”
顾夜清摩挲着刀柄,面色不善。
这人,太狡猾了。
“当然不是本妃说了算,而是户籍册子说了算,不是吗?”
蔚隅笑了笑,放下茶杯,用手帕擦拭着唇上的水渍,拿起话本翻看,不再理顾夜清。
顾夜清虽然恼怒,却也不敢直接上手抓人,蔚隅身后是一整个北境,无人不忌惮。
但让他空手而归,他也放不下面子,便让人去查户籍册子,又派人入宫知会胤帝,自个儿则找了个椅子,大喇喇地张着腿坐着。
整个房间的摆设被换了一圈,清一色素色器具,看上去也很普通,顾夜清随手拿起花架上的白瓷瓶敲了敲,发现这东西就是最普通的白瓷而已。
依竺赫那样张狂的性子,是定然不会用这样普通的东西的,而这些东西又恰好十分符合蔚隅的审美……
顾夜清放下瓷瓶,暗道麻烦。
从进门到花厅再到书房,全是按照蔚隅的喜好设计,看来竺赫对他的重视程度,远比他预料的还要高。
顾夜清没有等到胤帝让他抓人的命令,蔚隅却等到了胤帝让他入狱探望的圣旨。
“劳烦顾大人白跑一趟了。”
蔚隅系着狐裘的系带,难掩得意。
“不麻烦。”顾夜清站起身,对蔚隅拱拱手道:“恰好我也要去大牢,不如同行?”
“那便有劳大人了。”
蔚隅抱着汤婆子,坐上了特意准备的极其低调简约的马车,靠着车厢闭目养神,实则在脑中回想整个计划。
顾夜清也上了马车,环抱着胳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蔚隅,想从他脸上看出朵花来。
车内除了两人的呼吸声,只剩车轮吱呀碾过积雪的声音,厚重的墨云翻滚,在狭小的车厢内酝酿着风暴。
由于是冬天,大牢比之上次来更加阴冷,地上黏腻厚重的血渍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霜,妄图用洁白的外表掩饰肮脏。
蔚尚书的监牢不似其他被下狱的蔚家人一样拥挤,他一个人被关在狭窄的小监牢中,到处透着恶臭。
蔚隅轻轻掩着口鼻,毫不掩饰眼中的嫌恶。
昔日光鲜的蔚尚书,如今穿着破旧不堪的囚服,缩在监牢角落,头发散乱,神情呆滞,双眼空洞。
“他一直喊着要见王妃。”刘公公解释道。
蔚隅点点头,让狱卒打开门,自个儿走了进去,顾夜清刚想跟进去,就被刘公公伸手拦住,“陛下有令,除王妃外,任何人不得靠近囚犯。”
顾夜清顶了顶腮帮,意味深长地看了监牢中的二人一眼,后退一步,跟着刘公公一起走到了转角外。
“你来了?”
蔚尚书一改刚才的畏缩,呆滞的目光变得清明。
“对,来看看你什么时候死。”
蔚尚书被他噎了一下,藏在暗处的眼睛不悦地眯了眯,“你能来我很高兴,我以为你不会来。”
“陛下有旨,不敢不从。”蔚隅环抱着双臂,满脸写着不耐烦,“有什么遗言便快些交代。”
“蔚家勾结匪寇是大罪不错,但罪不至死。”
“哦?所以你叫我来看你的笑话?”
蔚尚书再次被噎到了,恨得牙痒痒,面上却不显。
“你如果想叙旧的话,还是找其他人的好,免得你听不下去被气死。”
蔚隅掸了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欲走。
“此事,是不是与你有关?”
“蔚大人。”蔚隅转过身,凤眸不悦地眯起,脸上却带着清浅的笑容,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提醒:“蔚大人,饭可以乱吃,但话可不能乱讲,胡乱攀咬诬陷,也是重罪呢。”
“蔚某向来不说没有把握的话。”
蔚尚书老神在在,靠在墙壁上,懒懒地抬着眼皮,从下方盯着蔚隅。
“大人既然有把握有证据,自去告诉陛下,陛下要依律处置我也好,要用刑也罢,都由我自己受着,何须在此与我废口舌?”
拙劣的演技看得蔚隅想笑,死到临头还要攀咬他,是谁的计谋,显而易见。
在他面前耍这么拙劣的把戏,脑子估计被驴踢了,想诈他,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苏坼当初,为何会染上赌瘾?”
“大人应该去问你的好女婿才对。”蔚隅摊开手,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拿你府中之事问我一个外人,大人还是找个郎中治治脑子为好。”
“苏坼品行端正,从未有狎妓赌博的行为,搬出府后却和你接触良多,受你引诱染上这些东西……”
“大人这是没有证据,攀咬不成,开始胡编乱造了?”蔚隅轻笑,凤眸却死死盯着蔚尚书,“还是那句话,大人若有证据,自去呈给陛下便是,何必在此扮演疯狗胡乱咬人。”
“隅儿,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蔚尚书摇着头,满脸失望。
“大人何出此言?我活了二十年,第一次从外人口中得知我有一个父亲。”蔚隅故作惊讶,“不知大人又是从何处得知我从前秉性如何的?”
蔚尚书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的,十分好看。
他脸上难得浮现挣扎,“那你告诉我,苏坼为何会犯下这些错事?”
“大人想必比我更清楚。”蔚隅冷哼一声,“自作孽不可活,苏公子看了这么多年书,难道连这个最简单的道理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