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寒月冷辉被薄雾掩埋,江上漆黑一片,船桨激扬起水花,岸边山中不时传来几声鸟鸣。
隐隐烛火从狭小的雕花窗口透出,房内不时传来阵阵咳嗽。
蔚隅盘腿坐在榻上,披着披风,手上拿着一本书,本就瘦削的脸更加消瘦,下巴尖得像锥子一般。
“公子。”幽七端着滚烫的米汤走进门,将汤食放在蔚隅手边,敛着眉道:“打听到了,大公主前些日子不知道从哪弄了一批军队,发动了政变,朝中反对其继承大统者大多被满门抄斩。”
“如此一来,京城的风云当是暂时停歇了。”
这对他来说可不算好消息,他刚到江南还未站稳脚跟,朝廷的通缉令却先他一步,以至于他不得不躲在江上的船中。
“还有一个消息。”幽七的眉宇间难得显现出担忧之情:“朝廷又派了大军前往北境增援,胡人也趁机发难……”
“凛都有巫莳和兰华坐镇,想必不会出问题。”
蔚隅搅着碗中的汤,朝廷和胡人勾结发难的情况不是没出现过,他相信以北境众人和竺赫的经验,可以处理好。
“朝廷领兵之人……是夙喻将军。”
“叮!”
瓷勺与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蔚隅眼里多了几分不可置信,“夙喻?她怎么会?”
她守着北境多年,怎会突然叛变?难道是白玥掌握了某种可以支配她的把柄?
但夙喻那样刚烈之人,怎么会甘愿被人驱使?何况是她对视为家的地方兵戎相向。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蔚隅还是不敢相信,夙喻怎么可能背叛北境呢?
“具体原因尚未可知,但朝廷一方的主帅,确实是夙喻将军。”
夙喻与巫莳在浥城、泗城之间相持不下,你打过来我夺过去,夙喻拿不下浥城,巫莳拿不下泗城,双方消耗都不小,但白玥派兵援助的做法,打破了僵局,而北境却还要调军与胡人作战,自然不可能像白玥一样支援。
“竺赫呢?他可有信来?”
“圣主回北境后并未回凛都,直接去了夜城战场。”
蔚隅眉头皱得能捏死苍蝇,北境如今腹背受敌,他得做点什么。
可他能做什么呢?
余光落到桌角的请柬上,蔚隅敏锐地从繁杂的思绪中抓到了灵感。
“公子,我们明日……”
幽七的目光落到请柬上,他们半月前前脚刚到,后脚渲州太守的请柬就来了,并且送请帖之人十分准确地找到了蔚隅的所在。
按理说,面对一个通缉令满天飞的嫌疑人,渲州太守应当派人拿下才对,但他不但没有出手,反而送来了孙儿百日宴的请柬,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何居心。
难道是他担心无法一举拿下蔚隅,打算设鸿门宴杀了他?
“渲州太守老奸巨猾,不是个好对付的主。”蔚隅抿了口米汤,下定决心:“明日去会会他,看看这老狐狸在打什么算盘。”
幽七点点头,刚要开口,就听到外面嘈杂的喊声,随后虚掩的门被大力踹开。
门口黑压压站了一群人,幽七站起身,手搭上腰间的刀,神情冷肃。
为首的陈珂看到幽七,眼里闪过一丝害怕,很快又想到了什么,清了清嗓子,站直身体,努力提高声音:“蔚隅,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束手就擒?”蔚隅失笑,眼皮都不屑于抬一下,“陈珂,你是活够了,打算去阎王面前报到?”
虽说“虎落平阳,被犬欺”,但他陈珂,不过是一根墙头草而已,畜牲不如的东西,也敢在他面前吠?
不知死活的东西。
“谁去阎王面前报到,还不一定呢!”陈珂拉过门口的椅子,大马金刀坐下,脸上带着冷笑:“别以为你那点药能控制爷,不怕你知道,爷早就找到了解药,已经分给兄弟们吃下了,你别妄想继续控制我们!”
闻言,蔚隅微微抬起眼皮,陈珂自以为抓住了他的把柄,言语越发放肆:“你不知道吧?你刚刚喝的米汤,被下了毒。”
“你猜猜是什么毒?对,就是你给我们下的七日断肠丹,为了把毒炼出来,爷们儿可是杀了好几个中毒之人呢。”
蔚隅抬起眼皮快速扫了一眼米汤,余光微微瞟向陈珂,眸底杀意渐显。
中了七日断肠丹之人,血液和脏器中也会带着毒素。但这毒的奇特之处就在于,若中毒者死亡,毒素也会瞬间消失,因此直接使用中毒者的血液或脏器投毒是不可能的,想必陈珂是通过杀人放血,通过炼血得到的毒素。
为了摸清这毒的脾性,陈珂不知道杀了多少人。
“丧尽天良。”蔚隅抬眼扫视了一圈陈珂身后之人,“说说吧,你们有多少人是自愿的?”
“嘁,这是什么话?”陈珂抖着腿,满脸不屑道:“你会下毒,我们自然会想办法解毒。”
“你所谓的解毒,不会是把解药拿给郎中拆解吧?”蔚隅轻嗤一声,目光缓缓游过陈珂身后的每一个人,最后又落回到陈珂身上:“为了这解药,你又杀了多少人?”
解药都是按人头按份量供应的,陈珂不是个会舍己为人的,能有多余的药拿去研究,定然是牺牲了某几个人。
“什么杀不杀的,为了兄弟们的好日子,适当的牺牲是很有必要的。”陈珂翘着二郎腿,单手托腮,“这一路走来你救了那么多人,身上应该没药了吧?识相点,让你身边那个小娘子放下武器,好好伺候弟兄们,爷还能考虑施舍你一点解药。”
蔚隅完全没把他的威胁当回事,只是看着陈珂身后之人道:“你们有多少人,是自愿与陈珂同流合污的?”
“嘿,你这人……”
陈珂忍不住坐直身体,话音未落,一个东西在空中划出血痕,重重落在地上。
利刃入鞘,房内除了陈珂的惨叫外再无其他动静。
其他人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下一缺胳膊少腿的成了自己,更有甚者双股战战,空中悄然出现了一股尿骚味。
“贱人!贱人你……”
看着安然无恙走下榻的人,陈珂大惊失色:“你……你中了毒,活不过……”
“蠢货。”蔚隅踢了踢残肢,轻蔑之态尽显,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
旁人不懂,会唇语的陈珂却看得清清楚楚,蔚隅说的,分明是:“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把七日断肠丹这种药浪费在你这种杂碎身上吧?”
“你……你骗……”
“骗你又如何?”蔚隅蹲弯下腰,凑到陈珂耳边,笑的残忍:“我正愁找不到借口给他们下真正的毒药,让他们彻底为我所用呢,真感谢你,给我找了这样好的借口。”
“你……你……”
陈珂目眦欲裂,没想到他费尽口舌策反众人,又忍辱负重这么长时间,在蔚隅眼中不过是跳梁小丑。
“为了猴儿更服管教,只好麻烦鸡兄你死一死了。”
蔚隅直起身,给了幽七一个眼神,幽七点点头,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杀了鸡。
不可否认他曾经确实想过招安陈珂,但陈珂野心太大了,不服管教的东西,还是杀了的好,免得带坏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