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天磊那张仙风道骨的脸上，血色褪尽。
“道友……你……”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哲的目光，平静地迎着他。
那片被撕裂的天空。
天空之外，是冰冷死寂的星海。
那只仓皇逃窜的兽毛大手。
这些画面，在他脑海中，如同昨日重现，清晰无比。
“我见过。”
苏哲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小世界的死寂。
“在另一个世界，我见过它逃离的方向。”
隗天磊的身躯，猛地一震。
他那挺拔如松的身影，在这一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缓缓地，重新坐回了白玉平台之上。
他抬起手，有些艰难地，在空中虚虚一招。
一套古朴的茶具，凭空出现在两人之间。
他颤抖着手，为苏哲，也为自己，斟上了一杯清茶。
茶水，氤氲着沁人心脾的道韵。
他端起茶杯，却迟迟没有送入口中，只是任由那温热的茶水，一点点变得冰凉。
他看着苏哲，那双浑浊的眸子里，充满了苦涩与……一丝解脱。
“原来……道友早已知晓。”
“是老夫，坐井观天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要将这数百年来的沉重与压抑，都一并吐出。
“也罢。”
“既然道友已经触及那个层面，这些……所谓的‘机密’，在道友面前，本就……毫无意义。”
苏哲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茶水微凉，却道韵天成。
隗天磊看着苏哲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心中的那份苦涩，更浓了。
他知道，自己今天，赌对了。
也……输得一败涂地。
“道友所说的‘虚空之外’，我们称其为……‘界外星海’。”
隗天磊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仿佛在诉说一段被历史尘封的，血色禁忌。
“其实，早在妖魔大规模入侵之前，我们就已经……发现了‘它们’的踪迹。”
“在一些从上个‘黄金时代’遗留下来的古老遗迹之中，我们发现了一些……极其零碎，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记载。”
“那些记载告诉我们，我们所处的这片天地，我们所认知的这片宇宙，并非……唯一。”
“在蓝星之外，在那无尽的黑暗虚空之外，还存在着……更加广袤，也更加恐怖的……界外星海。”
他顿了顿，端起那杯早已冰凉的茶水，一饮而尽，仿佛在给自己壮胆。
“而我们蓝星，就像一座未经开发的宝山，一座……尚未被采摘的道果。”
“我们的世界法则，似乎……有着某种特殊的‘源性’，对于那些‘界外星海’之中的古老存在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苏哲的目光，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这与他的猜测，大致相同。
无论是皇甫皓月的世界，还是那片废土世界，亦或是如今的蓝星。
那只兽毛大手，似乎……总在追逐着某种东西。
“而那些所谓的妖魔……”隗天磊的脸上，露出一抹惨然的笑容，“它们，不过是那些古老存在，随手洒向我们这个世界的……‘种子’，‘探子’，或者说……‘先锋’。”
“它们的目的，只有一个。”
“污染，侵蚀，削弱我们这个世界的法则之力。”
“为它们……最终的降临，扫清障碍。”
“原来如此。”
苏哲点了点头，神色依旧平静。
仿佛，只是听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故事。
隗天磊看着苏哲的反应，心中那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
他知道，眼前这个青年，其境界之高，见识之广，早已……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不再有任何隐瞒，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我们蓝星的处境，很糟糕。”
“非常糟糕。”
“我们就像……被无数头饥饿的星空巨兽，同时盯上的……一块肥肉。”
“无论是西欧大陆的‘圣庭’，还是尼罗河流域的‘神殿’，亦或是其他那些从古老传承之中复苏的势力……”
“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抵抗着这场……来自界外的侵蚀。”
“但……我们都知道，这只是徒劳。”
“那些妖魔，会变得越来越强。那些空间裂缝，会变得越来越大。”
“直到……有一天，我们这个世界的‘壁垒’，再也无法承受它们的冲击，彻底破碎。”
“到那时……”
隗天磊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
“就是……最终的‘清算’之日。”
“那些蛰伏在‘界外星海’之中的恐怖存在，将会……真正降临。”
“到那时，我们所有的人类，所有的生灵，都将……沦为它们的食粮，它们的……玩物。”
他说完，整个小世界，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些巨大无比的星辰，依旧在无声地，缓缓轮转。
许久。
苏哲才缓缓开口，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那个与我对峙的‘剑主’，也是……走在这条路上的人？”
隗天磊闻言，从那沉重的绝望之中，回过神来。
他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是的。”
“那孩子，名叫叶孤城。是一个……真正的剑道妖孽。”
“他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份来自上个‘黄金时代’的残缺剑道传承，从此……一飞冲天，同代无敌。”
“他的剑，很纯粹，也很……锋利。”
“甚至，连老夫，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在他全力一剑之下，全身而退。”
“只可惜……”
隗天磊叹了口气，“他终究……只是一个人。”
“一把再锋利的剑，也无法……斩断那来自整个‘界外星海’的……贪婪与恶意。”
苏哲闻言，不置可否。
他只是想起了叶孤城那双燃烧着熊熊战火的，纯粹的眸子。
有点意思。
“所以，这就是你找我交易的理由？”
苏哲再次将话题，拉回了原点。
“你想让我，成为你们的……另一把剑？”
隗天磊看着苏哲，那双浑浊的眸子，再次燃起了一丝希冀。
“是，也不是。”
他深吸一口气，神色变得无比郑重。
“道友的实力，早已超越了‘剑’的范畴。”
“您是……希望。”
“是老夫，是我们华夏，在这场注定要到来的‘清算’之中，看到的……唯一一缕，能够打破棋盘的……希望！”
“老夫不敢奢求道友，能为我们华夏，为这天下苍生而战。”
“老夫只求……在总校，在华夏，面临灭顶之灾时，道友能……看在同为人类的份上，出手一次。”
“作为回报，【世界之根】资料库，将对道友……毫无保留，完全开放！”
苏哲看着隗天磊那张充满了希冀与恳求的脸，沉默了片刻。
他缓缓地，站起身。
“我对成为什么‘执剑人’，或者‘救世主’，没有兴趣。”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绝。
隗天磊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然而，苏哲的下一句话，却又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
“不过……”
苏哲转过身，背对着隗天磊，看着这片浩瀚的星空小世界。
“【世界之根】资料库，我要了。”
“你所说的交易，我接下了。”
“但，我出手的理由，只有一个。”
他顿了顿，声音，仿佛来自九幽之下，带着一丝……连这片小世界，都为之战栗的冰冷杀意。
“如果，那些来自‘界外星海’的东西，敢动我的家人。”
“那我就……杀光它们。”
隗天磊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抹狂喜！
他明白了！
他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大义！
他只是……一个最纯粹的，守护者！
“好！好！好！”
隗天磊连说三个好字，激动得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道友放心！从今日起，苏家，便是华夏的……第一家族！”
“无论是在金陵，还是在京城，但凡有不开眼的东西，敢动苏家一根汗毛，无需道友出手，我华夏总校，必将其……挫骨扬灰！”
他给出了自己的承诺。
一个……来自【皇者】的，最郑重的承诺。
苏哲没有回头。
他只是，对着这片浩瀚的星空，提出了自己的，最后一个要求。
“现在，带我去【世界之根】。”
“我要知道，关于‘虚空之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