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书房在辰时的阳光里透着几分忙碌。云曦坐在案前，手里拿着江南灾区的奏折，眉头微微蹙着，指尖在 “粥棚增设” 几个字上反复摩挲。楚晴站在一旁，手里捧着刚整理好的文书，把 “灾区各州县人口统计表” 轻轻放在案角，声音轻得怕打扰他：“殿下，这是昨日户部送来的统计表，已按州县分类，您看是否需要补充？”
云曦抬起头，目光扫过文书，点了点头：“辛苦你了，晴儿。” 他的语气很温和，却没再多说，注意力又回到了奏折上，仿佛这份感谢只是随口的客套。
楚晴垂下眼，指尖轻轻攥了攥衣袖，然后转身走到书架旁，开始整理昨日从国子监带回的旧籍。她把《论语》注本放在最上层，用几本《大云礼记》挡住，像在守护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
“殿下，” 殿门突然被推开，林时依提着个食盒走进来，身着藕荷色宫装，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臣女听说殿下又熬夜处理灾情，特意做了些雪国的奶粥，您尝尝？”
云曦抬起头，见是林时依，眼底闪过一丝暖意：“你有心了，快坐。” 他放下奏折，接过食盒，打开后，奶粥的香气漫开来，带着淡淡的甜意，“雪国的奶粥果然不一样，比御膳房做的更醇厚。”
林时依笑着坐下，手指轻轻绞着裙摆，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赞同：“殿下为灾区百姓操劳，臣女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只能做些小事。昨日臣女听户部的人说，殿下想在灾区增设粥棚，臣女觉得这个主意好 —— 只是灾区混乱，若没人维持秩序，怕是会有人争抢，不如派些禁军去守着，既能保障百姓安全，也能防止贪官克扣。”
云曦眼前一亮：“你说得对！朕倒没想到这点！禁军由昭弟管着，朕这就去跟他说，让他调些人手去江南。” 他站起身，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竟忘了身边还有楚晴。
楚晴站在书架旁，手里还拿着本旧书，看着云曦与林时依相谈甚欢的模样，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压着，闷得发慌。她知道林时依的提议并非多高明，只是恰好迎合了云曦的心思，可云曦却当成了重要的建议，连一句询问都没给她。
“殿下，” 林时依又开口，声音软得像浸了蜜，“还有件事，臣女想跟您说。灾区慰问使的人选，陛下让您定，您可有合适的人选？”
云曦愣了愣，坐在案前沉思：“慰问使需细心且懂民生，最好能让百姓觉得亲近……” 他的目光下意识扫过楚晴，楚晴的心跳猛地加快，指尖紧紧攥着书脊 —— 她自小在罗文的民间长大，懂百姓疾苦，又细心，本是合适的人选，若能去江南，或许还能帮着云曦多做些实事。
可没等他开口，林时依就笑着说：“殿下，臣女倒有个提议 —— 不如让臣女去吧？雪国近日答应给灾区捐些皮毛，臣女去的话，既能协调雪国的物资，也能借着慰问的机会，跟百姓说说雪国与大云的情谊，让大家更安心。”
云曦眼前一亮：“好！你去最合适不过！既懂协调，又能代表雪国的心意，本宫这就拟旨。” 他拿起笔，飞快地写着旨意，丝毫没注意到楚晴瞬间苍白的脸色。
楚晴的手指微微颤抖，书脊上的字迹硌得指尖发疼。她知道自己不该失落 —— 慰问使的人选本就该由云曦定夺，可心里的委屈还是像潮水般涌来。她默默放下书，走到案前，轻声道：“殿下，若没别的事，臣女先去整理内宫的账目了。”
云曦头也没抬，随口应道：“去吧，辛苦你了。”
楚晴转身离开书房，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廊下的梧桐叶被风吹得簌簌落下，落在她的裙摆上，她却没心思拂去。鸢尾跟在身后，见她神色低落，忍不住道：“公主，殿下也太偏心了，您明明比依公主更合适做慰问使……”
“别说了。” 楚晴打断她，声音轻得发颤，“殿下有自己的考量，我们做臣子的，照着做就好。” 她知道云曦并非故意冷落她，只是他的心全在政务和林时依身上，从未留意过她的心意，这份迟钝，比刻意的忽视更让人心疼。
回到内宫书房，楚晴坐在案前，看着桌上的账目，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从锦袋里取出那本《论语》注本，翻开那页 “民为贵” 的批注，指尖轻轻拂过字迹，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滴在书页上，晕开一小片墨痕。
她想起初见云曦时的场景 —— 那时她刚到大云，在国子监的玉兰树下，云曦正给学子们讲解《论语》，阳光落在他身上，温柔得让人心动。她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足够懂事，总能让他多看一眼，可现在才明白，有些心意，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单向的奔赴。
楚晴擦干眼泪，把注本重新放回锦袋，然后拿起账目，深吸一口气，指尖的笔又开始在纸上划过。她告诉自己，没关系，就算云曦看不到她的心意，她也要做好太子妃的本分，帮他打理好内宫，帮他守护好这份他在意的江山，守着这份藏在心底的暗恋，无声无息地生长。
御花园的秋夜总带着几分凉意。月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在青砖上，形成斑驳的光影。楚晴提着个食盒，里面装着刚温好的莲子羹 —— 云曦处理政务到深夜，她想着送些点心过去，也好让他歇歇。
刚走到通往东宫的月洞门旁，就听见一阵压低的对话声从旁边的竹林里传来，带着几分刻意的隐秘，其中一个声音很熟悉，是林时依。
楚晴的脚步顿住，下意识地躲到石柱后，屏住呼吸。
“使臣大人，您放心，太子殿下现在很信任我，慰问使的人选已经定了我去江南，到时候我会趁机打探江南的粮库分布，还有地方官对太子的态度。” 林时依的声音没了往日的柔媚，带着几分冷意，像淬了冰的刀。
另一个声音是雪国使臣的，带着浓重的雪国口音：“依公主，陛下让您尽快打探大云传国玉玺的存放地，若储弈失控，我们需做好随时介入的准备。云昭那边也不能放松，我们需以怀柔之姿待其内部裂隙渐显，自会生出水火不容之势。”
“我知道。” 林时依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得意，“云昭那边已安排妥当，谦和每月送去的文书里，会特意夹些东宫缩减军备的传闻，想必能让他对云曦更生嫌隙。至于那枚印玺，我借着整理文书的由头翻查了好几遍，只是东宫藏书阁门禁森严，又总有人守着，暂时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依公主，” 使臣的声音沉了些，“你要记住，你的目标不是做什么侧妃，而是借着储弈，让雪国掌控大云的经济和军事，云曦或云昭任何人登基，我们雪国都要夺回雪国的自主权，不可一世都做其附属！你只是雪国的棋子，别真对哪个皇子动了心思。”
“使臣大人说笑了。” 林时依冷笑一声，“云曦不过是个优柔寡断的书呆子，云昭...也不过是个只会用武力的莽夫，我怎么会对他们动心？我要的是，成为大云最不能忽视的人！等事成之后，我要让那些看不起雪国的人，都匍匐在我们雪国脚下！”
楚晴站在石柱后，浑身冰凉，像被扔进了冰窖。她手里的食盒差点掉在地上，莲子羹的热气透过食盒传来，却暖不了她冰冷的心。原来林时依的温柔全是伪装，她对云曦的顺从、对云昭的示好，全是为了雪国的利益，为了她自己的野心！
她的心跳得飞快，脑子里一片混乱 —— 要不要告诉云曦？告诉他林时依的真面目，告诉他雪国的阴谋？可她转念一想，若她现在去揭发，云曦会不会以为她是嫉妒林时依，故意挑拨？毕竟她只是个没有实权的太子妃，而林时依是雪国的公主，手里还握着雪国的物资援助。
更重要的是，她不愿用这种 “揭发” 的方式来获取云曦的关注。她喜欢的是那个心怀百姓的云曦，若让他知道自己用这种手段，怕是连最后一点尊重都会失去。
竹林里的对话还在继续，林时依又说了些如何利用慰问使身份拉拢江南地方官的计划，语气里的野心像毒蛇般让人胆寒。楚晴再也听不下去，悄悄提起食盒，脚步轻得像风，沿着原路退回东宫。
回到内宫书房，她把食盒放在案上，莲子羹的热气早已散尽，像她此刻的心。她坐在案前，双手抱着头，眼泪无声地落下，滴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想起云曦对林时依的信任，想起他为林时依的提议而欣喜，想起他连慰问使的人选都没考虑过她，心里的委屈和愤怒像潮水般涌来。可她又想起林时依的阴谋，想起雪国对大云的野心，心里又泛起一丝担忧 —— 若云曦一直被蒙在鼓里，迟早会被林时依利用，到时候不仅他自己会遭殃，大云的江山也会陷入危机。
楚晴垂眸拭去腮边泪痕，素手抚过斑驳书脊，最终停在那本《论语》注本上，她指尖摩挲着前人批注的墨迹，良久，轻轻阖上书本 —— 窗棂漏进的风掀起衣角，却吹不散眼底翻涌的暗潮。她要做的，不是揭发，而是用自己的方式守护云曦，守护大云。
拿起内宫的账目，开始仔细核对每一笔开支。她要把内宫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云曦没有后顾之忧；她要借着整理文书的机会，留意林时依的动向，若发现她有异动，就悄悄提醒云曦；她还要继续整理国子监的旧籍，或许里面藏着能帮到云曦的治国之策。
烛火摇曳，映着她的侧脸，眼底的脆弱渐渐被坚定取代。这份暗恋或许永远不会有结果，这份守护或许永远不会被知晓，但她愿意用自己的方式，陪在云曦身边，帮他守住这份他在意的江山，守住那份藏在旧籍里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