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透，罗文水师的大船已扬起风帆。云曦站在船头，玄色披风被海风扯得猎猎作响，他望着岸边的云影，眼底满是牵挂，却只能抬手抱拳：“影儿，保重！”
云影站在码头上，淡紫宫装的裙摆沾了些晨露，她望着船上的兄长，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用力点头。楚瑜站在她身侧，手臂轻轻搭在她的肩上，指尖的温度，却让她浑身发冷 ，昨夜的屈辱还刻在骨血里，此刻楚瑜的触碰，只让她觉得恶心，像沾了泥的针，扎得皮肤发疼。
“太子殿下放心~~” 楚瑜笑着扬声，语气里满是虚伪的温和，“朕会好好照看皇后，待太子殿下稳坐大云朝堂，我跟影儿自当前往相贺，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大船渐渐驶离码头，云曦的身影在雾里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个模糊的轮廓。云影收回目光，转身走下码头，脚步急促 —— 她要尽快回罗文都城，她要见楚境，那是她现在唯一的念想，是支撑她熬过这场屈辱的光。
楚瑜看着她仓促的背影，嘴角扬起微微的笑意，却没多说什么，只对身后的侍从道：“备车，回都城。”
罗文都城的城门在三日后的午后缓缓打开。云影坐在马车上，掀开车帘，望着熟悉的街道，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重 —— 萧浅岱没有在宫门口等她，神庙方向烟火气都比往日淡了些。
宫门口云影刚从软轿上下来，萧浅岱就匆匆跑过来，她穿着一身素色衣裳，手里紧紧攥着个锦袋，见到云影，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公主…… 您可回来了……”
“岱姨？” 云影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声音带着颤抖，“怎么了，你怎么这个样子？”
萧浅岱的眼泪瞬间滚下来，她从锦袋里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素笺，还有一支雕着小鱼的蓝玉短簪，递到云影面前，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公主，楚境殿下…… 他走了。这是他留给您的信，还有他亲手做的簪子……”
“走了？” 云影的脑子 “嗡” 的一声，像被重锤砸中，她接过素笺，指尖抖得厉害，连展开的力气都没有，“什么叫走了？他去哪里了？他身体那么虚弱，怎么能让他自己走？”
“殿下…… 他，他好像进了地宫。” 萧浅岱哽咽着，把云影离宫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境公子他说…… 要你替他好好活着……”
云影没再听下去，她攥着素笺，转身就往宫外跑，裙摆扫过青石板，带起一阵风。萧浅岱想追，却被宫门口的侍卫拦住 —— 楚瑜早有吩咐，不让任何人打扰云影，却也不让她离开皇宫。萧浅岱只能站在原地，望着云影的背影，眼泪掉个不停。
神庙的院门紧闭着，云影用力推开，院子里的杂草比上次来时长了许多，楚境住的屋子门虚掩着，里面静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响。她推开门，阳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出细碎的光斑，案上还放着楚境没喝完的药碗，碗底结着深褐的药渣，软榻上的被褥叠得整齐，还带着淡淡的、属于楚境的气息。
云影走到软榻边，轻轻抚摸着被褥，指尖触到残留的余温，仿佛楚境还在这里躺着，笑着跟她说 “影儿，你回来了”。她慢慢展开素笺，上面的字迹工工整整，却每一笔都透着艰难：“影妹，见字如面。今日神庙的雨停了，阳光很好，像你在大云时，我们一起晒梅子干。你总说，罗文的梅子没有大云的甜，等商线通了，就托人带些大云的梅子给我，可我等不到了……”
“那只小鱼簪，我一直在磨，你喜欢蓝玉，我一直记着，想多给你做几只，可我这副身体，着实没用。白鱼毒像藤蔓，缠着我的五脏六腑，其实我早知道，这毒是解不了的，但我舍不得你，我想每天能多看你一眼，也是好的。每天喝药的时候，我都在想，若我走了，你会不会难过？会不会也想跟着我来？每当想到这些，我就很愧疚，我不能一直拖累你，你应该有自己的人生，不能跟我这样耗下去。”
“影妹，别难过。我走了，挺好的，这样就不用再喝苦药，不用再让你为我担心。你要好好做你的皇后，你的命，比什么都重要。若有来生，我还做你的境哥哥，带你去看大云的梅子林，去看罗文的红珊瑚，再也不分开……”
素笺上的字迹渐渐被眼泪打湿，云影的肩膀剧烈颤抖，先是小声啜泣，然后是放声大哭，哭到后来，又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 她想起在大云时，楚境偷偷把梅子干塞给她，被国子监的老师发现后，罚他们打手板；想起楚境每日教她罗文文字，她也教楚境大云的文章。想起夏日里他们在御花园荡着紫藤秋千，在每一个中秋看天上的月亮，在每一个除夕一起放烟花嬉闹......想起上次来，楚境握着她的手，说 “影儿，罗文的红珊瑚真的很美呢”。
这些回忆，在她的心上，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把素笺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靠近楚境，就能听到他的声音。她坐在软榻上，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信中的文字，楚镜，终于如镜中花一样消散了。
自从回宫后，楚瑜就每日讨好云影。这日，楚瑜又请云影去御花园的望月阁。云影本不想去，可是嬷嬷们跪着求她，若是请不到，嬷嬷们性命不保，还请云影怜惜。云影只好跟着去了。楚瑜正在望月阁等着她“影妹，你回来了。” 楚瑜笑着迎上来，手里拿着一串珊瑚珠，“朕听说你最近心情郁郁，特意让人准备了歌舞，还寻了这串南海珊瑚，给你解闷。”
云影没有看他，也没有看那些歌舞，只是径直往阁内走，像一尊没有灵魂的泥胎木偶。乐师的清音雅乐、舞姬的曼妙舞姿，在她眼里毫无波澜。楚瑜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却没生气，只对乐师舞姬道：“继续吧，别停。”
接下来的一个月，楚瑜每天都派人送来珍宝、美食，请来戏法班子、说书先生，想逗云影开心。可云影始终坐在内殿的窗边，望着天空的云，眼睛里古井无波，头上只带了一只蓝玉小鱼簪，身着月白长裙，素雅的像个仙女 。
直到一个月后的某天午饭，云影刚端起碗，就突然觉得一阵恶心，捂着嘴干呕起来，脸色瞬间惨白。萧浅岱连忙扶住她，手按在她的脉搏上，脸色渐渐变了,脉象滑而有力，是喜脉！
“公主，您?…… 您有身孕了！” 萧浅岱的声音带着震惊，又带着几分慌乱，她尽量给自己的声音压制到最低。
云影的身体晃了晃，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眼底满是空洞......是楚瑜的……。云影的声音小到几乎没人能听见。她猛地抬手，想往小腹上打，却被萧浅岱死死拦住。
“公主！您不能这样！” 萧浅岱紧紧抱住她，“您想想楚境殿下！他让您好好活着，替他好好活着！这孩子虽然是楚瑜的，可也是您的骨肉啊！您若死了，谁为楚境殿下报仇？谁揭露楚瑜的罪行？”
“报仇……” 云影喃喃自语，空洞的眼底渐渐有了恨意。
“对！报仇！” 萧浅岱用力点头，声音坚定，“等孩子长大了，您让他知道，楚瑜是个怎样残忍的人！他不配做父亲，让他亲手推翻楚瑜，为楚境殿下报仇 —— 这才是对楚瑜最狠的报复！”
云影慢慢放下手，轻轻抚摸着小腹，指尖触到温热的皮肤，仿佛能感受到里面小小的生命在跳动。她想起楚境的绝笔信：“你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是啊，她不能死，她要活着，为了楚境，为了这个孩子，为了报仇。
她抬起头，眼底的空洞被决绝取代，声音沙哑却坚定：“好……我要让楚瑜，为他做的一切，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