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予等啊等。
他等了一天,两天,三天。
等到陈皮铺子里的伙计都快跑光了,等到王大力头上的白头发都快多出来两根了,顾晏那边,愣是半点动静都没有。
他就像个没事人一样,该上朝上朝,该办公办公,偶尔路过林予,还会用那种“今天天气不错”的淡定眼神看他一眼,仿佛之前那个火急火燎跑去告状的人不是他。
林予要炸了。
他感觉自己就是那个给皇帝递了八百里加急军报,结果皇帝转头拿去垫了桌脚的倒霉信使。
【这哥们儿搞什么鬼?】
【cpU过热,直接宕机了?】
【还是说,在他眼里,我们这种平头老百姓的死活,根本就不算个事儿?】
林予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资本家……啊不,权谋家,没一个好东西。
这天下午,他实在是忍无可忍,再一次气势汹汹地堵在了顾晏的书房门口。
“顾晏!你到底什么意思啊?”林予一进去就开门见山,双手叉腰,活像个来捉奸的悍妇,“陈皮都快要去街上要饭了,你到底管不管?”
顾晏正坐在一张巨大的地图前,手里捏着一枚黑色的棋子,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
“急什么。”
他淡淡地吐出三个字。
林予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我能不急吗!那是我兄弟!再说了,那个甄家明摆着就是老乡,他这么搞,是行业内卷!是恶意竞争!是破坏市场秩序!”
他把能想到的词儿全给用上了。
顾晏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抬起头,看了林予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上蹿下跳、无理取闹的……猴子。
“一条鱼,还没把饵吃进嘴里,”顾晏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让林予火大的从容,“一个好的渔夫,最需要的就是耐心。”
林予被他这套神神叨叨的嗑给整懵了。
“什么鱼?什么饵?什么渔夫?”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顾晏我拜托你,能不能说点人话!”
顾晏看着他这副快要抓狂的样子,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扬了一下,但快得像个错觉。
他没再搭理林予,视线重新落回到地图上,修长的手指捏着那枚棋子,轻轻地在“金陵”两个字上,点了点。
林予自讨了个没趣,感觉自己一腔热血全喂了狗。
他恨恨地瞪了顾晏的背影一眼,转身摔门而去。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每天深夜,都会有一只信鸽,准时落在顾晏书房的窗棂上。
秦风的调查报告,像雪片一样,源源不断地送到了顾晏的手中。
而那个被林予视为心腹大患的甄少爷,他的一举一动,都以一种最详尽、最滑稽的方式,呈现在了顾晏的眼前。
第一份报告,关于经商。
【目标人物甄英俊,于昨日推出一款名为‘香水’的新品,以‘西域秘法’制成,前调、中调、后调层次分明,引京中贵妇争相抢购。其人更于店内推出‘会员卡’制度与‘饥饿营销’之法,顾客盈门,日进斗金。】
顾晏看着报告上对现代营销手法的生涩描述,面无表情。
【蠢货。根基未稳,便如此招摇。】
第二份报告,关于社交。
【目标人物于前日参加户部尚书府诗会,席间,大谈‘微积分’与‘宇宙大爆炸’之说,并试图向几位翰林院大儒科普‘地心引力’,致场面一度陷入沉寂。】
顾晏的眉梢,几不可见地挑了一下。
【不仅蠢,还喜欢卖弄。】
第三份报告,也是最新的一份报告,让顾晏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算得上是“笑意”的表情。
那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浓浓嘲讽的笑。
报告上写着:
【昨夜,三皇子于府中设宴,邀京中才子共赏秋月。席间行飞花令,轮至目标人物,其人沉吟片刻,起身高诵:‘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词出,四座皆惊。三皇子当场盛赞其有‘吞吐天地之气’。京中已有数位名士,正闭门钻研此词,试图勘破其中深意。然,经我部暗中查证,遍寻古籍,均未见此词出处。】
顾晏看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嗤笑。
多可悲啊。
一个拿着标准答案的抄袭者,却被一群无知的人,当成了旷世奇才。
这个甄英俊,大概正飘飘然地以为,自己已经靠着超越时代的知识,征服了这个世界吧。
他根本不知道,他每一次看似高明的表演,在他这个真正的“知情者”眼里,都不过是一场场漏洞百出的、小丑式的滑稽剧。
他蹦跶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就会越惨。
而那个躲在甄英俊身后的、自以为聪明的女人……
顾晏的目光,落在了报告的最后部分。
【另,我部查明,苏氏晴,近期并未与甄英俊有任何直接接触。然,甄家商队初入京城时所用之通关文牒,由户部侍郎府上一名管事代为办理。甄家所售‘香水’之花材,亦由苏家名下一处秘密庄园所供给。】
“呵。”
顾晏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
【借刀杀人。】
【驱虎吞狼。】
这个苏晴,确实比那个甄英俊要聪明一点。
她很冷静,也很谨慎。
她把甄英俊这个同样是“老乡”的蠢货推到台前,让他去冲锋陷阵,让他去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让他去试探京城这潭深水的反应。
甄英俊成功了,她可以坐享其成,分享利益。
甄英俊失败了,她也可以立刻撇清关系,毫发无损。
好一招金蝉脱壳,好一个置身事外的聪明人。
顾晏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玩味。
他明白了。
一个是急于求成、恨不得把“我是穿越者”五个字刻在脑门上的蠢货。
一个是自作聪明、以为能躲在幕后操控一切的野心家。
真是……
绝配。
顾晏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了窗。
深夜的凉风吹了进来,带着一丝桂花的清香。
他看着天边那轮清冷的明月,嘴角勾起的那一抹冷笑,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森然。
他已经看穿了这两个“老乡”所有的底牌。
现在,是时候了。
是时候,让这两个自以为是的“玩家”,知道一下,这个游戏的真正玩法了。
他转过身,从桌上的棋盒里,拿起了一枚最不起眼的“卒”。
然后,在那张巨大的地图上,轻轻地,将这枚棋子,向前推了一格。
正好,落入了一个早已布好的、由车、马、炮构成的绝杀之局中。
游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