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外传来清脆的梆子声，夹杂着更夫沙哑的报更。
姜云清深吸一口气，足尖刚够到墙头琉璃瓦，忽听得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巡逻侍卫的火把在游廊尽头若隐若现，她慌忙翻身时踩落一块瓦片。
“谁？”
惊呼声响起刹那，姜云清整个人已朝着高墙外栽去。
这高度！姜云清一颗心直往下落，干脆闭上眼。
想象中的剧痛没有到来，反而跌进个带着药香味的怀抱。
这气味……
姜云清脑海中突然闪现一张俊美的脸庞，梦中那个人，也有着同样的气息。
“清清？”
沙哑的嗓音像是砂纸磨过青石，揽在她腰间的手陡然收紧。
姜云清下意识睁眼，引入眼帘是男子瘦削的下颌泛着青茬，眼底倦色在夜色中也掩盖不住。
她挣扎着抬头，正对上一双满是血丝的凤眼，眼中满是失而复得的惊喜。
周围的一切在这一瞬间变得寂静无声。
姜云清突觉心口抽痛，恍惚间她似乎见过这人策马穿过海棠林，银鞍白马风驰如流星。
这人的相貌，怎么竟跟刚才她脑中出现的脸庞相差无几？
他是谁？
是那个近日来常常闯入梦中与她相会却始终让她看不清相貌的男人？
一时间她心里涌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既有羞怯，也有愤恼。
不管是谁，都不能就这么紧紧搂着一个姑娘不放手吧。
“请公子放我下来。”
男人眸色一暗，语气中带上失落：“你叫我公子？”
“清清，你不记得我了？”
“还是说有人胁迫你，让你不能与我相认？”
男人一边把怀中的姜云清腰掐得更紧，生怕她从自己眼前消失。
一边抬头望向女子刚才跌落的高墙。
四皇子府？她怎么会在这里？
“你是谁？放开我。”
姜云清有点恼了，用力去掰那人的手指，不料男人却直接伸手拔出了她发间的木簪。
缎带般的长发瞬间披落在女子双肩，在月光的映衬下闪烁黑色光泽。
“放肆！”
姜云清没想到救了她的人竟会有这般轻浮的举动，一直搂着她不说，还擅自拔了自己的簪子。
真是倒霉，竟遇上了这样一个登徒子。
但她不知道这还不算完。
下一刻，她的双手也被男人轻易捉住，“清清，别乱动。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认我，但是你可以听我好好说几句话吗？不要给我下毒，好吗？”
姜云清愣住，这人怎么知道她准备给他下毒，然后逃走？
难不成他们俩还真是认识？
“那个，你认错人了。我是林清儿，不是你口里的清清。我看公子不像是浪荡之人，可否先把我放下来，再慢慢闲聊啊？”
姜云清说得云淡风轻，但萧言整个人都在发抖。
怀里的姑娘穿着丫鬟的靛蓝麻布裙，可那双含嗔带怒的美目明明就是他的心上人。
他手中的木簪，明明是他亲手刻成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即便她换装出逃，也不忘带上这木簪，不就说明她心里是在乎他的？
怎么她这么狠心，什么都不记得了。
“跟我回镇北王府。不管你发生了什么，我都会遍寻天下名医把你治好，让你想起我。”
姜云清惊诧地发现男人的温柔如水的目光突然变得坚毅。
镇北王府？！
这人刚才说回镇北王府，还抱着她那么宝贝地柔情呼唤小名。
他莫不就是自己那位名正言顺的未婚夫？
怪不得看着有点面熟。
那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姜云清正要开口问清男人的身份，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如惊雷劈开夜色，数盏鎏金宫灯将暗黑的巷子照得亮如白昼。
四皇子萧湛端坐在马上，绛紫蟒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月光将他眼尾那颗朱砂痣染得异常妖异：“萧世子好兴致，夜半在本王府外演这出鹊桥相会？”
姜云清感觉揽在自己腰间的手臂骤然绷紧。
萧言将她护在身后，指节捏得发白：“本世子接未婚妻回府，何须向殿下解释？”
“未婚妻？”
萧湛轻笑一声，马鞭在空中甩出脆响，“姜姑娘半月前就烧死在白云山中，听说尸首都是世子亲自护送回京，安置在镇北王府之中。现在突然说我府中逃奴是世子的未婚妻，还要不经我这个主人同意擅自把人带走。世子莫不是伤心过度得了癔症？”
他忽然俯身盯着姜云清，“春桃，你说是不是？”
寒意从脚底顺着脊梁窜上来，姜云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这一身丫鬟装束让她百口莫辩。
她穿了春桃的衣服翻墙出府，现在的身份便就是个皇子府丫鬟。
四皇子说她是逃奴，那她就是逃奴。
而且先前木香也告诉过她，如今整个上京都以为姜云清已死。
她要是此时咬定自己不是逃奴，怕只会被当成是用邪术改变了容貌，假扮县主。
定是别有居心，很可能是敌国奸细。
与其被当做敌国细作，还不如做个四皇子府的丫鬟。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萧言脸色巨变，片刻后冷笑出声，“真没想到堂弟如此牙尖嘴利。”
“我若今日非要带她走呢？”
萧言拽了一把缰绳，白马嘶鸣一声，前蹄高抬，作势要飞奔而去。
“圣上急召镇北王世子入宫。”萧湛甩出一道明黄卷轴，“至于这个逃奴……”
他目光扫过姜云清颤抖的指尖，“自然该由本皇子处置。”
“萧世子难道是想要抗旨吗？还不下马接旨！”四皇子突然拉高音量，语气中尽是盛气凌人的威压。
萧言再是恃才傲物，但在皇权面前还是得夹着尾巴做人。
只要这次能除掉萧言，那这可怜巴巴的“逃奴”今后就属于他一个人了。
既然姜家人已经全然接受了她的死讯，甚至还想用另一个女儿来替代她。
那今后她也不必再回姜家认祖归宗。
就由他为这天命之女另寻一个贵重身份，重启他们二人的在世姻缘。
岂不是绝妙！
“萧言领旨谢恩！”
“萧世子不要再耽搁了。再有一会儿宫门就要落锁了。”
“至于春桃，世子说要带走，也得问问这个奴婢同意不同意吧？”
萧湛说话间摸出腰间软鞭，直接将姜云清从萧言马背上卷到自己怀中。
姜云清忍不住一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