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悸动如惊雷炸响在产房之内,更似一根无形的弦,拨动了整个村落的心。
产房内,柳妻面色惨白如纸,汗水浸透了发丝,紧贴在额角。
她原本强有力的呼吸变得微弱而散乱,腹部的起伏也失去了节奏。
接生稳婆经验丰富,此刻却急得满头大汗,连连探着柳妻的脉搏,每一次抬头,都只是绝望地摇晃着脑袋:“不行,宫缩乏力,气泄了,再这样下去,大人孩子都保不住!”
柳妻的丈夫是个壮硕的汉子,闻言双目赤红,一拳砸在门框上,转身就要冲入瓢泼大雨之中:“我去镇上请郎中!”
“站住!”一道苍老却有力的声音拦住了他。
村里的老族婆拄着拐杖,不知何时已站在门檐下,雨水顺着她深刻的皱纹流淌。
“远水救不了近火。不用找,咱们自己,就是药。”
说罢,她不顾众人惊愕的目光,从怀中摸出几束干透的艾草,点燃后分别置于屋子的四角。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那袅袅升起的青烟并未随风四散,而是在屋内形成四个稳定的涡流,彼此呼应,仿佛构筑了一方无形的结界。
下一刻,整个村子都动了起来,没有呼喊,没有号令,只有一种浸入骨髓的默契。
村东头的屠户家,剁肉的砧板声陡然一变,不再是杂乱的猛砸,而是化作“咚、咚、咚……嗒”的奇异节奏,三声沉稳,一声轻浮,仿佛在为腹中胎儿积蓄力量,又在关键时刻予以一推。
村西头的纺织娘,脚下的纺车悠悠转动,梭子在经纬间穿梭,发出的“吱呀”声竟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时而急促如奔马,时而舒缓如流水,暗合人体气血流转的子午流注。
北院的屋檐下,一群被大人赶出来的孩童,没有哭闹,只是围坐在一起,用稚嫩的童声哼唱起那首古老的“揉面童谣”。
歌声轻柔,却带着一种揉捏、聚拢的无形之力。
南屋的老人,颤巍巍地伸出手,用指节轻轻敲打着温热的炕沿,那敲击声微弱却清晰,每一次搏动都精准地模拟着肾经太溪穴的脉动,那是生命之源的共鸣。
无数种声音,剁菜、纺纱、歌唱、敲击……汇聚成一片宏大而和谐的场域。
产房内,原本呼吸散乱的柳妻,竟无意识地被这股力量牵引,她的呼吸开始与外界的节奏同步。
每三次深沉的吸气之后,必然会有一次短暂而有力的屏息,这正是古籍中记载的“少阴安神术”的呼吸法门!
“哇——!”
寅时三刻,一声响亮的啼哭划破雨夜,如同天籁。
稳婆瘫坐在地上,满脸的茫然与不可思议,她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喃喃自语:“我……我什么催产的法子都没用啊……”
屋外,雨停了。
第一缕晨曦刺破云层,恰好照在产房的外墙上。
在那里,一道昨日绝不存在的湿痕,在晨光下清晰可见,其形如一个“教”字的第三笔,那一记力道千钧的横撇。
阿禾站在江畔,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那场席卷全村的生命共振,让他心神俱震。
他开始怀疑,自己耗费十年在校书阁苦读的那些医经,是否真的就是医道的全部。
他决定留下来,在这片看似平凡的土地上,寻找答案。
他每日坐在江边,看一个老渔夫织网。
渔夫的动作机械而重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阿禾一坐就是三天。
第一天,他看的是渔夫的技法;第二天,他看的是渔夫的心境;到了第三天,他的眼中再没有渔夫,也没有网,只有一道道气的轨迹。
他骇然发现,渔夫投梭的轨迹,竟暗合人体十二经别的走向!
那横向的纬线,是手足三阳与三阴经的表里联络;那纵向的经绳,则如任督二脉,贯穿一身气机上下。
而那些错落有致的网结,其疏密分布,竟与人身“八脉交会穴”的位置精准吻合!
最让他感到匪夷所思的是,每当一张新网织成,浸水后晾晒在江风中,水珠会沿着丝线流动滴落,却会诡异地避开某些特定的网结,仿佛那些节点是无形的禁区,是气机流转中不可触碰的禁忌之位。
“老丈,”阿禾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您这织网的手法,是何人所教?”
渔夫憨厚地一笑,露出满口黄牙:“教?没人教。祖上传下来的手感罢了。织快了,网会歪,气不顺;织慢了,结会松,力不聚。”
阿禾默然。
他看着那双布满老茧、从未拿过一根银针的手,心中却掀起滔天巨浪。
这双手,分明是在经纬之间,织出了一部流淌着生命气息的《针经》!
秋社日,丰收的喜悦洋溢在村庄的每一个角落。
柳妻,那个曾在全村的守护下诞下新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