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敕令,因果秤现!称尔等罪孽,量尔等苦果!”
玄黓的声音穿过水汽与恶臭,不带丝毫情绪,却仿佛一道无形的惊雷,在每个生灵的魂魄深处炸响。
他手中九节杖顶端的黄巾光芒暴涨,一个巨大、古朴,仿佛独立于时空之外的巨秤虚影,在乌里达尼司城的上空缓缓凝聚。
秤杆漆黑,是凝固到极致的怨恨。秤盘一黑一白,黑盘深不见底,吞噬着周围的光线与声音;白盘则散发着一种冰冷、绝对公正的清光。
这杆秤一出现,整座城都死寂了一瞬。
沸腾的污水停止了翻滚,水下巨鳄的贪婪竖瞳凝固了,就连远处幸存者压抑的哭泣都戛然而止。一股宏大、庄严,不容任何生灵违逆的审判气息,如水银泻地,笼罩了每一个角落。
霸凌三人组脸上的狂笑与残忍,第一次被一种纯粹的恐惧所取代。
那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清算”的恐惧。
它们感觉到,自己灵魂最深处,那些被它们引以为傲,赖以存在的根基——虐杀同窗时的狂热、活埋生灵时的快感、欣赏他人绝望时的愉悦——所有这些肮脏的烙印,都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黑暗中揪了出来,赤裸裸地暴露在天秤之下!
“不!!”
“尖嗓”发出刺耳的尖叫,试图用它引以为傲的音波污染这片神圣的领域。然而,那恶毒的低语刚一出口,就被黑色的秤盘尽数吸了进去,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掀起。
它的武器,失效了。
“碾碎它!”
“铁拳”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臃肿的身躯高高跃起,那能砸碎城墙的金属巨拳,裹挟着污浊的水汽,狠狠轰向黑色的秤杆!
然而,拳头并未触及实体。一股无形的反震之力顺着它的手臂倒卷而回,那由纯粹恶意凝聚的臂膀,竟在反震中寸寸崩解,化作黑烟!
“放开我!”
“剪刀手”最为狡猾,它身形一闪,试图遁入建筑的阴影之中。可它惊骇地发现,周围的每一片阴影都仿佛变成了坚实的墙壁,死死地将它排斥在外。
这杆秤审判的不是物理的躯壳,而是“存在”本身!
玄黓手掐法诀,焦炭般的面容上,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第一次映出了天秤的倒影。他抬手,遥遥指向那沉寂的黑色秤盘。
“尔等虐杀同窗,活埋生灵,视人命为草芥,以他人之苦为乐,罪孽滔天,怨气缠魂!此等恶行,当受何刑?”
话音落下的瞬间,黑色秤盘猛地向下一沉!
与之对应的白色秤盘则被高高翘起。秤盘之上,清光流转,清晰地映出了一幕幕画面:废弃体育馆里,一个瘦弱少年在拳脚下蜷缩,眼神从哀求,到痛苦,再到麻木;黑暗的深坑里,泥土掩埋口鼻,绝望的抓挠让指甲尽数翻裂,最后只剩下无尽的窒息……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玄黓的声音化作最终的裁决。
“永沦苦狱,不得超生!”
天秤虚影骤然凝实!秤杆上,无数由受害者哀嚎与痛苦记忆凝结而成的符文锁链爆射而出,瞬间缠绕住了霸凌三人组!
“啊——!!!”
凄厉到扭曲的惨叫,不再是声音,而是纯粹精神层面的痛苦风暴。
它们的形体在锁链的捆缚下,开始了诡异而恐怖的“回归”。
锁链强行将“尖嗓”的裂口撑开,将它曾说出的每一句恶毒诅咒、每一次尖酸嘲讽,都化作滚烫的烙铁,一遍遍印在它的灵魂上。
缠住“铁拳”的锁链,则化作了无数只沾满泥土的手,死死地抓住它,将它拖拽着,按向地面,一寸寸地填埋。那种被活埋的窒息感与黑暗,成了它唯一的感受。
而“剪刀手”的身上,则浮现出无数细密的伤口,每一道伤口都对应着它曾对他人的每一次隐秘伤害,不致命,却绵延不绝,将恐惧与痛苦拉到极致。
“我操……”张牛站在不远处,看得眼角直抽抽,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讲究!”
在无数幸存者和太平道士的注视下,三个不可一世的恶念化身,被那审判的锁链拖拽着,一点点地拉向了那高高翘起的白色秤盘。
它们的身影越来越淡,最终被彻底吸入了那片映照着苦难的清光之中。
“尖嗓”的裂口被无形的力量撕扯到极限,它曾引以为傲的、用以摧毁他人尊严的喉咙,此刻正被强行灌入冰冷的污泥与血水。
那正是它当年活埋同窗时,少年吸入肺腑的最后东西。
它想尖叫,想诅咒,可发出的只有窒息的“咕嘟”声,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溺毙的重演,永无休止。
“铁拳”的下场同样凄惨。
它那坚不可摧的金属拳套,此刻正从内部寸寸崩裂,露出底下腐烂流脓的血肉。
紧接着,无数带着铁锈尖刺的棒球棍虚影凭空出现,裹挟着风声,一遍遍、一记记,精准地砸在它施暴时最爱攻击的关节与头骨上。
它听见了自己骨头碎裂的脆响,感受到了自己施加于人的每一分暴力,如今都百倍奉还。
至于“剪刀手”,它被自己的罪业反向束缚,双臂扭曲到背后。那两柄锈迹斑斑的巨大剪刀,被一股无形之力操控着,正不急不缓地,在它自己身上实践着它最享受的艺术。
“咔嚓。”
剪刀精准地剪开它的皮肤、挑断它的筋络、刮擦它的骨头。
每一剪的位置、深度,都完美复刻了它曾对受害者做过的一切。
凌迟之苦,永无尽头。
它们的意识被彻底剥离,沉沦于由自己罪行构筑的循环地狱。每一秒,都要同时体验施暴者的狂热与受害者的绝望,两种极致的感受撕扯着它们的本源,让它们的存在本身,化作了纯粹的痛苦能量。
不远处的张牛看得眼皮狂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只觉得后颈窝子凉飕飕的。
“乖乖……这可比扔进油锅里炸一万遍还狠。”他小声嘀咕着,看向大祭师的眼神,敬畏之外,又多了点别的什么。
玄黓面无波澜,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他九节杖轻轻一顿。
“嗡!”
审判天秤上的因果锁链骤然收紧,将那三个已经不成形状的痛苦能量体,从白色秤盘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在锁链的极致压缩下,它们化作三颗拳头大小、通体漆黑、不断扭曲哀嚎的珠子。
珠子表面,布满了无数张痛苦的面孔和禁锢符文,看上一眼都让人心神不宁。
“收。”
玄黓袖袍一卷,三颗“痛苦之珠”便乖乖飞入他的袖中。
从此,它们将作为黄天大道的一部分,成为永世不得超生的苦役。它们那源源不断的痛苦,将被黄天大道转化、提纯,用以锻造法器,或是作为镇压其他邪魔的能量。
榨干最后一丝价值,直到它们的罪孽被彻底偿还干净为止。
天秤虚影缓缓消散,笼罩全城的可怕威压也随之而去。
鳄鱼使徒那猩红的竖瞳里,暴虐与贪婪早已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凝固的惊骇。
它,动都不敢动一下。
玄黓终于将视线从袖口移开,落在了那头戴珊瑚骨冠的巨型怪物身上。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平静地看着它。
可这平静的注视,却比刚才那神威如狱的审判,更让鳄鱼使徒感到刺骨的寒意。
它感觉自己不是被一个人在看,而是被一口准备安葬自己的棺材,给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