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呼海啸般的黑龙洞主声浪在群山中回荡。
经久不息。
当欢呼声渐渐平息。
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猜忌与对抗。
而是一种混杂着敬畏、期盼与新生的肃穆。
嬴昭松开了黎姜的手。
向前一步。
直面他的新子民。
他没有去拿那柄万灵杖。
而是目光沉静地扫过全场。
礼，不可废。
他声音朗朗。
既奉孤为主，当行盟誓之礼！
蒙毅早已准备妥当。
一挥手。
便有士兵抬上早已备好的青铜巨鼎。
鼎内盛满清水。
另有侍从捧上玉盘。
盘中是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
以及数坛烈酒。
歃血为盟，天地共鉴！
蒙毅高声宣告古老仪式的开始。
嬴昭率先上前。
拿起匕首。
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左手掌心划过一道细痕。
殷红的血珠滴落。
融入那清澈的鼎水之中。
氤开一抹惊心的红。
孤，嬴昭，在此立誓！
既为黑龙洞主。
必视百越子民如大秦子民！
必使百越之地。
永无饥馑。
永离病痛。
永享安宁！
凡归附之部。
皆为兄弟。
荣辱与共！
若有违逆。
天人共戮！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仿佛直接烙印在每个人的心头。
那滴入鼎中的皇子之血。
更让这誓言显得无比庄重。
黎姜紧随其后。
也用匕首划破指尖。
将一滴蕴含着一丝生命气息的鲜血滴入鼎中。
我，黎姜。
以百越圣女之名立誓！
永世追随黑龙洞主。
辅佐洞主。
福泽百越！
若违此誓。
神魂俱灭！
有了圣女和洞主带头。
台下各部落洞主。
无论心中是否还有最后一丝芥蒂。
此刻都明白。
这是最后的投名状。
在蒙毅的安排下。
他们依次上前。
割破手指或手掌。
将属于自己的鲜血。
滴入那尊越来越浑浊的巨鼎之中。
我，黑石岩山，立誓效忠黑龙洞主！
我，青藤木风……
我，赤炎烈……
就连面如死灰的罗辰。
也被两名士兵着上前。
机械地划破手指。
滴入鲜血。
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完成了宣誓。
他低垂的眼睑下。
目光闪烁。
那深处。
不是臣服。
而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怨毒。
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算计。
当最后一位洞主完成仪式。
蒙毅将烈酒倒入鼎中。
与血水混合。
士兵们用陶碗舀起血酒。
分发给每一位参与了盟誓的洞主。
嬴昭端起一碗。
高高举起。
饮此血酒，即为兄弟！
自今日起。
百越与大秦。
荣辱一体！
荣辱一体！
众人齐声应和。
仰头将碗中带着腥甜和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
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喉间直坠腹中。
仿佛也将那盟约的烙印。
深深地刻入了骨血之中。
盟誓既成。
无形的纽带将台上台下紧密相连。
气氛终于从极致的肃穆。
转向了一种带着欢庆的松弛。
嬴昭适时地抛出了实实在在的甜头。
蒙毅。
臣在。
将第一批紫金火云薯种苗。
分发给各位洞主！
按各部落登记人口比例分配！
命令下达。
早已准备在侧的后勤队伍立刻行动。
一筐筐用湿润苔藓包裹着根部。
闪烁着紫金色光泽的薯块种苗被抬了上来。
在各位洞主面前堆成了小山。
亲眼见到。
甚至亲手触摸到这传说中的神物。
所有的洞主。
包括那些刚才还心怀忐忑的中立派。
此刻都激动得难以自持！
他们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沉甸甸的。
蕴含着强大力量的种苗。
如同捧着部落的未来和希望！
之前所有的犹豫、不甘。
在这一刻都被这实实在在的好处冲得烟消云散。
谢洞主恩赐！
洞主万岁！
欢呼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
充满了真诚的喜悦。
罗辰也领到了属于雄溪部落的那一份。
他默默地看着手中那紫金色的薯块。
手指用力。
指节微微发白。
他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对着嬴昭的方向躬身行礼。
表示谢恩。
但在那低头的瞬间。
眼底深处那抹怨毒。
与一丝诡计得逞般的冷笑。
却愈发清晰。
就在这看似一片欢腾。
大局已定的时刻。
蒙毅悄无声息地靠近嬴昭。
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殿下。
臣已查明。
罗辰的雄溪部落。
其核心领地鹰愁涧
地势险要。
恰好扼守在通往北面羌、氐之地的蛇骨道咽喉处。
那条小道……
据我们之前掌握的一些零散情报。
非常隐秘。
疑似曾有不明身份者往来。
嬴昭目光微凝。
看向远处正在感激涕零地接收种苗的罗辰。
心中冷笑。
蛇骨道？
通往北方？
赵高的手。
果然伸得够长！
罗辰之前的强硬反抗。
恐怕不只是出于野心。
更可能是因为他早已上了赵高的贼船。
有恃无恐！
甚至他今天的挑衅和失败。
都可能是在赵高的算计之内。
为了麻痹自己。
或者……
为了掩盖真正的目的？
知道了。
嬴昭不动声色地回应。
告诉章邯。
用上他那些最新的小玩意儿
给我盯死罗辰。
还有他身边的所有亲信。
特别是今天那个捏碎玉符的。
一有异动。
即刻来报。
必要时……
可先斩后奏！
臣明白！
蒙毅心领神会。
悄然退下安排。
盛大的庆祝仪式随即开始。
篝火被点燃。
秦军拿出了储备的美酒和肉食。
与百越各族分享。
越民们带来了他们特色的歌舞和乐器。
整个希望营地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人们载歌载舞。
欢庆着新时代的到来。
仿佛所有的阴霾都已散去。
然而。
在这片喧闹与祥和的背后。
冰冷的暗流已然开始涌动。
夜深人静。
狂欢渐歇。
在雄溪部落那片相对独立。
位置偏僻的营区。
最大的一顶帐篷内。
烛火摇曳。
罗辰屏退了左右。
独自一人坐在阴影里。
脸上再无白天的惶恐与伪装的感激。
只有一片狰狞的阴沉。
他对着帐篷内那片最浓重的黑暗。
压低声音。
如同毒蛇吐信。
使者何在？
黑暗中。
似乎有影子蠕动了一下。
一个刻意压低的。
非男非女的怪异声音响起。
罗辰洞主。
今日委屈你了。
罗辰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
冷哼一声。
少废话！
告诉中车府令。
他承诺的东西。
一样都不能少！
黑龙洞主
这百越。
迟早是我的！
那诡异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
府令大人从不食言。
你今日做得很好。
成功取得了种苗。
也降低了他们的戒心。
接下来……
罗辰眼中闪过狠厉的光芒。
接口道。
计划。
可以开始了。
如您所愿。
黑暗中的声音低笑着。
渐渐消散。
仿佛从未出现过。
帐篷内。
只剩下罗辰粗重的呼吸声。
和烛火噼啪的轻响。
映照着他那张在明暗之间。
充满了野心与毁灭欲望的脸。
庆祝的歌声犹在远处飘荡。
但冰冷的杀机。
已如夜雾般悄然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