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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砥的病情日渐好转,虽然依旧虚弱,但已能勉强下床行走,苍白的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建业城因公子康复而带来的喜悦气氛尚未散去,镇南大将军府的书房内,一场关乎江东未来的密议正在进行。
陈暮、庞统、徐元三人围坐,烛火映照着他们凝重的面容。
“砥儿此番遭劫,虽侥幸得脱,然已暴露我江东内部隐患之深,及曹魏手段之毒辣。”陈暮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后怕与决绝,“建业看似固若金汤,实则暗流汹涌。孙氏旧部、北地细作、乃至某些心怀叵测之徒,皆可能成为下次阴谋的棋子。砥儿留在此地,太过危险。”
庞统捻须沉吟:“主公所虑极是。公子乃国本,不容再有闪失。然,若将公子送往他处,何处可保万全?且需不引人注目,以免打草惊蛇。”
徐元眼中闪过智慧的光芒,缓缓道:“主公,元直有一地,或可考量——荆南,赵云赵子龙将军处。”
陈暮目光一凝:“子龙处?”
“正是。”徐元分析道,“其一,子龙将军忠勇无双,沉稳持重,更兼武艺超群,由其护卫公子,安全无虞。其二,荆南之地,虽处前沿,然西有子龙坐镇,东有云长公威震江北,北面曹真被牵制于五丈原,实则相对安稳。其三,公子自幼慕子龙将军忠勇,常以其为榜样,前往荆南,正可遂其心愿,于军旅中加以磨练,对其成长大有裨益。其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徐元顿了顿,压低声音:“交州乃我江东根基,财赋重地,然地处南疆,蛮族众多,历来需重将镇守。子龙总督西线,兼顾荆南、交州防务。若公子名义上前往‘游学’、‘观摩军务’,实则置于子龙将军羽翼之下,既可保安全,亦可借此机会,让公子熟悉交州情势,潜移默化中,稳定交州人心,震慑潜在宵小!此乃一石二鸟之策!”
陈暮闻言,眼中精光大盛。徐元此计,不仅考虑了陈砥的安全,更兼顾了对后方的稳固和继承人的培养,可谓老成谋国!
“元直此计大善!”庞统也抚掌赞同,“将公子置于子龙这等绝对可靠且能力超群的大将身边,远离建业是非之地,又可历练其才,稳固交州,确是眼下最佳选择!”
陈暮沉思片刻,重重一拍桉几:“好!便如此决定!此事需绝对机密,对外只称砥儿大病初愈,需远离喧嚣,静心休养,前往荆南观摩学习。具体安排,由士元、元直你二人亲自负责,务必万无一失!”
决定已下,陈暮来到陈砥的寝殿。经过此番劫难,年仅十二岁的陈砥眉宇间似乎多了几分超越年龄的沉静。他正由侍女扶着,在院中缓缓行走,活动筋骨。
“父亲。”见到陈暮,陈砥欲行礼,被陈暮快步上前扶住。
“我儿身体未愈,不必多礼。”陈暮拉着儿子在院中石凳坐下,端详着儿子仍显苍白的小脸,心中百感交集,“砥儿,此次你受苦了。”
陈砥摇摇头,眼神清澈而坚定:“让父亲和母亲担忧了。孩儿无事,只是……觉得自己太没用,若非华佗先生,险些……”
“莫要胡说!”陈暮打断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此事非你之过,乃为父疏于防范,致使宵小有机可乘。”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温和:“砥儿,你素来仰慕子龙将军,常言其白马银枪,忠勇无双。为父欲让你前往荆南,跟随子龙将军学习军务,观摩边防,你可愿意?”
陈砥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激动的红晕:“真的吗?父亲!孩儿愿意!孩儿定当用心学习,绝不辜负父亲期望!”他自幼听惯了赵云的传奇,对那位常山赵子龙向往已久,此刻听闻能亲往其麾下,病弱的身体里仿佛都注入了一股活力。
看着儿子眼中重燃的光彩,陈暮心中既感欣慰,又有些不舍与担忧。他柔声道:“荆南虽不比建业繁华,然正可磨砺心志。子龙将军乃当世良将,文武双全,你需虚心求教,恪守军纪,更要……照顾好自己。切记,安全第一,遇事多问子龙将军,不可逞强。”
“孩儿明白!”陈砥用力点头,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计划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迅速展开。
数日后,一支规模不大的车队悄然离开了建业城。车队打着镇南大将军府的旗号,对外宣称是护送一批重要文书和赏赐前往西线犒军,顺带护送病体初愈、需静养的公子前往荆南某处风景秀丽的别院休养。
车队护卫由庞统亲自挑选的百余名暗卫高手和两百名精锐士卒组成,皆是对陈暮绝对忠诚的死士。陈砥与几名贴身侍从、医官乘坐的马车位于车队中央,外观普通,内里却做了加固处理。
为掩人耳目,车队并未直接西进,而是先向南行,做出前往吴郡、会稽的假象,绕了一个大圈后,才在隐秘地点更换标识,由早已等候在此的赵云派出的心腹将领接应,转而向西,直插荆南。
沿途关卡、渡口,皆有提前打点,一路畅通无阻。所有知情人皆被严令封口。这条看似寻常的犒军路线,实则是一条精心策划的安全通道。
与此同时,建业城内,陈暮依计而行,对外宣称公子已前往安静之地休养,并严厉处置了一批与“锦绣阁”桉有牵连的中低级官吏,以雷霆手段震慑宵小,暂时压制住了内部的暗流。
荆南,赵云都督府。
接到建业密信,得知公子陈砥将秘密前来,并由自己负责其安全与教导之责,赵云深感责任重大。他立刻进行了周密安排,选择了一处位于都督府后方、依山傍水、易于防守且环境清幽的别院作为陈砥的居所,并抽调最可靠的亲兵负责护卫,其警戒程度甚至超过了自己的中军大帐。
这一日,接到心腹禀报车队已至附近,赵云亲自出城十里相迎。
当车队缓缓停下,马车帘掀开,露出陈砥那张虽仍显稚嫩却目光清亮的脸庞时,赵云快步上前,躬身行礼:“末将赵云,恭迎公子!”
陈砥在侍从的搀扶下走下马车,见到心目中仰慕已久的英雄,激动得小脸微红,连忙虚扶道:“赵将军快快请起!晚辈前来叨扰,已是过意不去,岂敢受将军大礼!”
赵云起身,看着眼前这位身形单薄、气色尚未完全恢复,但眼神中已透着一股韧劲的少年,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怜惜与赞赏。他温言道:“公子言重了。主公将公子托付于云,是信重云。云必竭尽全力,护公子周全,若有教导不周之处,还望公子海涵。”
“将军威名,如雷贯耳,晚辈心向往之。此次前来,正要向将军多多请教,望将军不吝赐教!”陈砥语气诚恳,执的是弟子之礼。
见陈砥如此谦逊有礼,毫无骄矜之气,赵云心中更是欢喜,暗赞主公教子有方。他亲自引路,将陈砥一行接入别院安顿。
别院清幽雅致,远离喧嚣,安全无虞。安顿下来后,陈砥的生活进入了一种新的节奏。
每日清晨,他会在赵云的指导下,进行一些舒缓的武艺基础练习,强健体魄。上午,则跟随赵云派来的文吏学习荆南、交州的地理、民情、军政要务。下午,赵云若无紧急军务,便会亲自为他讲解兵法韬略,分析当前天下大势,尤其是西线与曹真对峙、北线与关羽协防的局势。
赵云讲解深入浅出,结合自身丰富的实战经验,听得陈砥如痴如醉,许多以往在书本上难以理解的东西,此刻豁然开朗。他也亲眼目睹了赵云治军之严谨、待士卒之仁厚,更深切体会到了何为“忠勇”。
偶尔,赵云也会带他巡视营垒,观摩士卒操练,甚至远眺西方那属于蜀汉的、沉默的防线。只是如今物是人非,心中不免感慨,也更加理解了父亲肩头的重任与眼前的艰难局势。
远离了建业的繁华与暗流,置身于荆南相对纯粹的环境之中,陈砥的身体一天天康健起来,脸色红润,眼神也更加明亮深邃。他不再仅仅是那个备受呵护的公子,开始真正接触和思考这个庞大势力的运作与未来的方向。
陈暮收到赵云定期送来的密报,得知儿子在荆南适应良好,学业精进,身体日健,心中大感欣慰。将陈砥送往赵云处,这步棋,不仅化解了眼前的危机,更为江东的未来,埋下了一颗充满希望的种子。
江北战云密布,东关血战方歇;建业暗流暂平,荆南雏凤初鸣。江东这艘大船,在惊涛骇浪中,继续向着未知的前方,坚定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