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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阳城外的鏖战,已进入白热化。
黄忠亲率历阳守军主力倾巢而出,如同猛虎下山,狠狠撞入了因魏延夜袭而陷入混乱的张合大营。养精蓄锐已久的吴军士气如虹,而魏军则因主将被缠、多处火起、又遭主力突袭,阵脚大乱,节节败退。
张合身陷重围,心中叫苦不迭。他奋力格开魏延一记势大力沉的噼砍,环顾四周,只见火光中尽是吴军旗帜和厮杀的身影,己方部队已被分割包围,败象已露。
“张合!拿命来!”魏延得势不饶人,肩头鲜血淋漓却恍若未觉,古锭刀舞动如风,招招不离张合要害。他深知,若能阵斩张合,则不仅历阳之围立解,更能极大打击魏军士气,甚至影响整个江北战局!
张合到底是沙场老将,虽惊不乱。他看出魏延因肩伤动作已不如最初迅捷,心知久战必失,必须尽快脱身。
“魏延!休要猖狂!看枪!”张合虚晃一枪,拔马便走,同时大喝,“亲兵营,断后!”
数十名悍不畏死的亲兵嚎叫着扑向魏延,用血肉之躯阻挡他的追击。
魏延眼看张合要跑,目眦欲裂,古锭刀狂舞,瞬间砍翻数人,但终究被这些死士稍稍阻滞。等他杀透重围,张合已在更多亲兵护卫下,向着营寨后方溃退。
“追!绝不能放跑了张合!”魏延嘶吼,不顾伤势,拍马急追。黄忠也指挥大军,全线压上,扩大战果。
张合一路败退,损兵折将,直至退入预先设置的二线营垒,才勉强稳住阵脚。清点人马,折损竟近万人,粮草辎重丢失无数,可谓元气大伤。而历阳城下,吴军旌旗招展,士气大振。
消息很快传到巢湖南岸的曹真耳中。
“什么?张儁乂败了?还折损了近万兵马?”曹真接到战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嵴梁。张合是他倚重的臂膀,历阳方向更是牵制吴军、保障他侧翼的关键!如今张合惨败,意味着他的侧翼已经暴露,来自历阳方向的吴军随时可能南下,与巢湖吴军对他形成夹击之势!
“大将军,局势危矣!我军孤悬南岸,粮道受文聘水师威胁,如今侧翼又失,若吴军水陆并进……”副将夏侯尚脸色发白,没有再说下去。
曹真脸色铁青,拳头紧握。他深知司马懿此计行险,如今果然陷入困境。退兵?二十万大军劳师动众,皇帝御驾亲征,若就此灰熘熘退去,如何向陛下交代?如何向天下交代?继续打?巢湖吴军防守顽强,水师封锁严密,如今侧翼又失,胜算渺茫。
进退维谷!
就在曹真焦头烂额之际,又一个更坏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般传来!
“报——大将军!北岸急报!吴将……吴将陆逊,亲率寿春精锐,自巢湖以西,绕到我军北岸后勤大营背后,发起突袭!北岸大营……北岸大营粮草被焚毁大半,守将战死!”
“什么?!”曹真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北岸后勤大营被袭,粮草被焚!这等于掐断了他这五万大军的命脉!没有了粮草,莫说进攻,就连坚守都成问题!
陆逊!竟然是陆逊亲自出手!他不在寿春坐镇,竟敢行此奇险,直插我军后方!
曹真终于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都落入了陆逊精心编织的罗网之中。自己以为的“奇袭”,不过是对方故意露出的破绽;自己以为的“僵持”,不过是对方在调动兵力、等待时机!如今,时机到了!张合败退,粮道被断,自己这支深入敌境的孤军,已然成了瓮中之鳖!
“陆伯言……你好狠的算计!”曹真咬牙切齿,心中充满了不甘与愤怒,但更多的,是冰冷的绝望。
巢湖南岸,吴军皖城大营。
全琮、朱才以及刚刚率水师靠岸的文聘,齐聚一堂,脸上都带着振奋之色。张合败退,曹真粮道被断,胜利的天平正在迅速向江东倾斜。
“陆都督神机妙算!曹真已成瓮中之鳖!我等当即刻进兵,与都督南北夹击,全歼此股魏军!”朱才激动地说道,他之前被夏侯尚击败,憋了一肚子火,此刻只想报仇雪恨。
文聘相对谨慎:“曹真虽陷困境,然其麾下五万大军皆是精锐,困兽犹斗,不可小觑。且其背靠巢湖,仍有北撤之可能。需防其狗急跳墙。”
全琮点头附和:“文将军所言极是。当以稳为主,逐步压缩其空间,待其粮尽,自然崩溃。”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飞奔入帐,带来陆逊最新的指令。
“都督令!”传令兵声音洪亮,“命文聘将军,水师主力封锁巢湖水面,严防魏军北窜或接应!命全琮、朱才二位将军,自明日拂晓起,对魏军营寨发起持续勐攻,不计伤亡,务使其不得喘息!另,着历阳黄忠部,除必要守城兵力外,尽速南下,于巢湖南岸以西设伏,截击可能突围之魏军!”
命令清晰而果断,充满了毕其功于一役的决心。
“都督这是要……速战速决,一口吃掉曹真?”文聘有些惊讶。陆逊一向用兵持重,此次竟如此激进。
全琮若有所思:“都督亲冒失石,奇袭北岸,焚其粮草,已是行险。如今想必是判断曹真军心已乱,正是雷霆一击之时。况且,拖延下去,若许都再派援军,或西蜀有所异动,反生变故。”
朱才摩拳擦掌:“早就该如此了!明日看我如何破敌!”
众将凛然领命,各自下去准备。
次日拂晓,天色未明,巢湖南岸杀声再起!这一次,吴军不再是试探性进攻,而是如同潮水般,从多个方向,对曹真营寨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总攻!
箭失遮天蔽日,楯车、云梯、井阑被疯狂地推向魏军壁垒。全琮、朱才皆亲临一线督战,吴军士卒前仆后继,悍不畏死。
曹真营寨承受着开战以来最猛烈的压力。营栅在冲车的撞击下摇摇欲坠,壕沟被土囊和尸体填平。魏军虽拼死抵抗,但粮草被焚的消息早已在军中传开,军心浮动,士气低迷。更可怕的是,他们能看到湖面上文聘水师那森然的舰影,彻底断绝了他们北归的希望。
夏侯尚身先士卒,挥舞长刀在营墙上左冲右突,浑身浴血,接连击退数波吴军的登城,但吴军攻势如同永无止境。
“大将军!守不住了!突围吧!”夏侯尚退回中军,对脸色灰败的曹真嘶声道。
曹真望着营外无边无际的吴军和湖面上密布的战船,又看了看营中疲惫惶恐的士卒,他知道,大势已去。司马懿的奇策,陆逊的狠辣,终究是棋差一着。
“传令……”曹真的声音干涩沙哑,“各部……向西突围!进入山区,转道……撤回汝南!”
“向西?”夏侯尚一愣,西边是连绵的群山和沼泽,并非撤退的最佳路线。
“唯有向西!”曹真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向东、向北皆是死路!唯有向西,凭借地势,或可摆脱吴军追击,保存部分兵力!”
这是无奈之下,唯一的选择。
魏军开始组织突围。夏侯尚率精锐为前锋,试图撕开吴军西面的包围圈。然而,陆逊早已料到此着,黄忠率领的历阳援军,恰好就在西面设伏!
当夏侯尚好不容易冲破全琮部的阻拦,以为逃出生天时,迎面撞上了以逸待劳的黄忠军!
“黄忠在此!魏狗哪里走!”黄忠白发飞扬,凤嘴刀如同九天雷霆,直取夏侯尚!
夏侯尚肝胆俱裂,勉强举刀招架。
“铛!”
一声巨响,夏侯尚只觉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传来,虎口崩裂,长刀脱手飞出!黄忠得势不饶人,反手一刀,将其劈于马下!
魏军前锋主将瞬间授首,突围部队顿时大乱!黄忠挥军掩杀,魏军死伤惨重。
曹真在后方得知夏侯尚战死,突围失败,终于彻底绝望。他看着身边越来越少、惊慌失措的士卒,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喊杀声,拔出佩剑,横于颈前。
“陛下!臣……有负圣恩!”他悲呼一声,便要自刎殉国。
左右亲兵见状,慌忙夺下其剑:“大将军!不可啊!”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等护着大将军,杀出去!”
亲兵们簇拥着心如死灰的曹真,丢弃所有辎重,只带着少量干粮,如同丧家之犬,凭借着个人武勇和对地形的熟悉,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没入了西边的崇山峻岭之中。其麾下五万大军,除少数溃散逃脱外,大部被歼,或溺毙巢湖,或倒毙于吴军刀下,或被俘。
至此,曹真南征主力,几乎全军覆没。巢湖之战,以吴军空前大捷告终!
巢湖大捷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天下。
建业城陷入了狂欢的海洋。百姓奔走相告,拱手相庆。吴公陈暮闻讯,长舒一口郁积已久的闷气,亲自出宫,告祭太庙,大赏功臣。陆逊居首功,加封大都督,总领内外诸军事,赏赐无数。黄忠、文聘、全琮、朱才等将皆有厚赏。就连违令出战、却阴差阳错立下大功的魏延,也被陈暮下旨赦免其罪,官复原职,仍领征西将军,赐金帛安抚。
然而,在这普天同庆的背后,暗流依旧涌动。
历阳,魏延官复原职,却并未有多少喜色。他独自坐在府中,擦拭着古锭刀。肩头的伤口隐隐作痛,但更痛的是心。他赢得了战斗,甚至因祸得福恢复了官职,但他知道,在陆逊,在那些士大夫眼中,他依旧是个不服管束、行险侥幸的武夫。陆逊那环环相扣、算无遗策的布局,让他感到一种无力与……忌惮。
“陆伯言……你究竟还有多少手段?”魏延喃喃自语。
寿春,陆逊接受了封赏,却依旧淡泊。他站在都督府的高楼上,望着北方。击败曹真,只是解了燃眉之急。曹魏根基未损,西蜀诸葛亮虎视眈眈,江东内部的隐患也并未因一场大胜而消失。他知道,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
许都,曹丕得知曹真几乎全军覆没的消息,当场吐血,卧病不起。朝野震动,非议之声四起。司马懿跪在殿前请罪,心中却对陆逊的忌惮更深。此仇,必报!
汉中,诸葛亮轻摇羽扇,看着关于巢湖之战的详细情报,久久不语。
“陆伯言,真国士也。”他最终轻叹一声,“然,刚极易折,强极则辱。江东内部,恐生变矣。”他目光再次投向陇右地图,那里,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而在江东内部,一场关于如何对待魏延,以及如何平衡陆逊日益增长的权柄的争论,正在悄然展开。胜利的光环之下,裂痕已然滋生。
江北的血色渐渐褪去,但新一轮的权谋与征战,已在暗处酝酿。天下的棋局,因为陆逊这惊天动地的一手,进入了更加错综复杂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