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莫尼卡海滨的午后阳光被厚重的隔音门隔绝在外,连同喧嚣的海浪声与街头艺人的吉他旋律。汉斯·季默的工作室更像一个由精密仪器和狂热灵感构筑的洞穴,一个声音的圣殿与战场。
空气中常年弥漫着顶级古巴雪茄的焦香、泛黄陈年乐谱油墨散发的独特气息、数十台顶级工作站全力运转散发的臭氧与热量,以及一种近乎凝固的、能扼杀一切杂念的极致专注。
厚重的深灰色吸音地毯贪婪地吞噬着所有脚步与低语,只剩下中央空调系统低沉的嗡鸣,以及此刻,从价值数十万美元的丹拿声学旗舰监听音箱中奔涌而出的、足以撕裂灵魂、重塑感官的磅礴乐章。
“停!最后三十秒!巴博萨诅咒解除那段!再放一遍!最大音量!”
汉斯·季默猛地从调音台前弹起,像一头被电流击中、灵感灼伤的雄狮。他标志性的光头在顶灯强光下泛着汗湿的油光,深陷的眼窝布满蛛网般的血丝,浓密的眉毛几乎拧成死结,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濒临极限又极度亢奋的张力。
连续七十二小时的鏖战,高浓度的咖啡因和尼古丁在他血管里如同岩浆般奔流,却压不住那股即将喷薄而出的、对构建完美音墙的偏执渴望。
弦乐的悲鸣与绝望瞬间转为劫后余生的、近乎癫狂的喜悦颤音!钢鼓的节奏变得前所未有的欢快激昂,如同加勒比海岛上最盛大的狂欢节骤然引爆!巫毒鼓的阴霾被圣光一扫而空,代之以生命重获、强劲有力、如同新生心脏般搏动的原始脉动!
磅礴的管弦乐浪潮以排山倒海之势托举着这一切,冲向令人灵魂颤栗、头皮炸裂的巅峰! 最后一个音符如同撞碎的浪花,带着未尽的力量感与释放后的空虚,余韵在密闭的、吸音良好的空间里久久回荡、盘旋,不肯散去。 死寂。绝对的死寂。
汉斯·季默僵立在调音台前,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调音台上疯狂跳动后又归于平静的电平表,胸膛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额角青筋隐现,仿佛刚经历了一场与魔鬼的灵魂搏杀。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猛地一拳砸在昂贵的非洲鸡翅木桌面上!
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Yes!Fucking Yes!!!” 咆哮声如同受伤野兽的嘶吼,震得天花板上的浮尘簌簌落下,他脸上是连日阴霾被彻底撕碎后的狂喜,混杂着极致的疲惫、亢奋与一种近乎虚脱的满足,
“就是它!就是这个该死的、美妙的、独一无二的‘矛盾感’!杰克的疯癫狡黠,威尔的正直热血,伊丽莎白的反叛果决,还有那艘被诅咒的幽灵船…所有的灵魂,全他妈在里面了!像最烈的朗姆酒混着海盐、火药和处女的眼泪!
完美!发给汪!立刻!马上!告诉他,汉斯搞定了!他的海盗船…有魂了!真正的魂!”
地点:洛杉矶,锚点影业总部大楼深处,“诅咒”特效攻坚组堡垒
锚点影业总部大楼深处,如同精密运转的蜂巢核心区域,由幻境图文(Illusion Graphics)与深潜科技(deep dive tech)联合精英组建的“诅咒”特效攻坚组,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万米深海的死寂。
巨大的环形工作区内,惨白的冷光源从头顶无死角倾泻而下,照亮了由数十块顶级艺卓显示器组成的、散发着幽蓝光晕的“数据之墙”。
屏幕上,是经过数百次迭代渲染、无数次推倒重来、挑战着2003年全球cG技术极限的“诅咒船员”高清动态画面,每一帧都流淌着金钱与脑力的熔岩。
项目总负责人理查德·泰勒,这位维塔工作室的联合创始人之一,此刻的形象堪称“技术狂魔”的完美写照。
头发如同被十级飓风蹂躏过的鸟巢,眼袋深重得能装下加勒比海盗藏匿的所有金币,油腻的眼镜片后,一双眼睛却锐利如锁定猎物的鹰隼,死死锁定中央主屏——那是杰弗里·拉什饰演的赫克托·巴博萨船长的面部特写诅咒形态。画面被放大到毛孔级。
龟裂、干瘪、失去所有水分的皮肤纹理,如同在幽暗海底浸泡腐蚀了数百年的朽木,每一道裂痕都透着绝望的死亡气息和永恒的折磨。
萎缩的肌肉组织下,颧骨与下颌骨的森白轮廓狰狞地凸起,骨骼表面泛着诡异的青灰,仿佛附着着来自冥界的苔藓。最令人毛骨悚然、足以成为童年阴影的是那双眼睛——浑浊的玻璃体如同蒙尘碎裂的劣质水晶,毫无生气,空洞得如同深渊。
但在特定角度的“月光”(cGI模拟光源)照射下,那死寂的瞳孔深处,竟会幽幽亮起两簇针尖大小的、惨绿色的磷火!那磷火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有生命般微微摇曳、闪烁,那是诅咒尚未消散的恶灵在无声咆哮,在颅骨内燃烧!
破败的船长服领口,几缕深绿色的海藻如同活物般黏附、蠕动,带着湿漉漉的、仿佛能穿透屏幕的咸腥腐朽气息。 一项项冰冷如手术刀的技术指标从各个工位传来,汇聚成宣告胜利的数据洪流。
理查德·泰勒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肺里最后一丝氧气连同连日来的焦虑一同榨干。
他布满老茧和汗渍的手指带着微微的颤抖,却坚定无比地按下了直通顶层的内部通讯键,声音因极致的激动和疲惫而嘶哑,却如同吹响了胜利的号角: “
汪导,‘黑珍珠的诅咒’,最终渲染序列…全部达标!所有参数,无一遗漏,完美达到您设定的‘地狱级美学标准’!文件已加密传输至您的私人服务器‘深潜者’!”
话音落下,他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般瘫倒在人体工学椅背上,但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属于技术殉道者的、近乎狂热的满足光芒。
地点:洛杉矶,锚点影业顶层,汪言办公室 - 风暴眼中心
汪言深陷在他那张符合人体工学却透着绝对掌控力的黑色皮椅中,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洛杉矶午后炽烈到刺眼、几乎要将一切融化的阳光,将室内映照得一片通明透亮,却驱不散他周身沉静如万年寒渊的气场。
昂贵的b&o h6降噪耳机隔绝了外界所有声音,只有两股强大到足以重塑感官的信息流,通过最高级别的加密线路,如同两条汹涌的地下暗河,同步冲击、洗礼着他的神经。
左耳,是汉斯·季默工作室以最高优先级发来的《加勒比海盗》最终版配乐小样,《pirates Suite Final》。
磅礴与灵动交织的声浪,钢鼓的热烈跳跃与巫毒鼓的幽深低语,精准地、如同手术刀般切割着他的耳膜,在他高度活跃的脑海中同步构建出杰克船长摇摇晃晃踏上皇家港码头、月光下诅咒解除时骸骨生肌、血肉充盈的震撼动态画面。
右眼视网膜上,通过特制加密视网膜投影仪,清晰地投射着幻境图文发来的“诅咒特效最终渲染集锦”高清画面。巴博萨、以及数名主要船员的诅咒形态在虚拟屏幕上纤毫毕现,每一帧都流淌着堪比等重黄金的算力与顶尖艺术家呕心沥血的结晶。
音乐与画面,如同经过最精密的瑞士钟表齿轮咬合,在他高度集中、如同超级计算机般的思维中自动同步、交织、碰撞、升华!
当杰克船长那神经质、充满狡黠魅力、以俏皮口哨和轻快班卓琴为主奏响的主题旋律跳跃而起时,屏幕上正好同步切到德普顶着标志性烟熏妆、翘着兰花指、露出那痞气十足又魅力四射的坏笑瞬间;
当诅咒解除的恢弘乐章奏响至最震撼灵魂的巅峰时,画面也分秒不差地切换到船员们由森森白骨瞬间充盈饱满血肉、发出劫后余生狂喜嘶吼的、足以载入影史的震撼瞬间!
严丝合缝。浑然天成。技术与艺术,在此刻达成了神性的共鸣。 汪言缓缓摘下耳机,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如同冰原裂隙下滚烫熔岩喷涌而出的满意与释然。
他拿起那部厚重的、带有物理按键、能抵御电磁脉冲的摩托罗拉加密卫星电话,手指沉稳地拨通了两个等待已久的号码。 “汉斯,音乐…非常棒。矛盾得恰到好处,像朗姆酒混着海盐。辛苦了。”
声音平稳无波,但熟悉他如汉斯,能清晰地从那平静海面下听出汹涌的、近乎澎湃的激赏。电话那头立刻传来汉斯如释重负的狂放大笑,夹杂着几句兴奋到语无伦次的德语脏话和“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的咆哮。
紧接着,他拨通直连“诅咒”攻坚组的专线,声音简洁有力,重若千钧:“最终渲染效果,确认通过。‘诅咒’的难题,你们解决了。所有参与核心攻坚人员,本月奖金翻倍。维塔工作室,额外追加20%的酬劳作为特别致谢。”
放下电话,汪言靠回椅背,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那口积压在胸腔深处、关于《加勒比海盗》最终品质的巨石,终于落地。
配乐与特效,这两块最难啃、也最关乎影片灵魂与视觉奇观的硬骨头,终于在他近乎偏执的坚持、近乎无限的资金投入以及全球顶尖团队燃烧生命般的呕心沥血下,被完美地锻打、淬炼、镶嵌进这艘即将破浪远航的幽灵巨舰之中。
海盗船的所有龙骨、风帆、火炮与诅咒的魅影,在这一刻,宣告彻底完工。 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被轻轻叩响。
米歇尔·罗德里格斯如同一道精准的影子滑入,一身利落的深灰色Armani套装,妆容精致无瑕,眼神锐利如淬火的匕首。“老板,迪士尼的罗伯特·艾格先生和迪克·库克先生已经到了,在1号战略会议室等候。
艾格先生表示希望先与您进行十五分钟左右的单独会谈。”
汪言眼中精光一闪,如同沉睡的巨龙睁开眼睑。他站起身,动作流畅而充满力量感,整理了一下本就一丝褶皱也无的衬衫袖口,黑曜石袖扣反射着冷冽的光:“好。先见艾格。” 声音沉稳,带着迎接最终战役的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