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两排男子身覆厚雪,有的早已冻成冰雕,有的尚存一息,在寒风中战栗不止,牙关咯咯作响,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这……这都是什么人?怎么冻成这副模样?”苏琅嬛脚步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他们都是潜邸的府医,有些还是你见过的呢!”宇文明翊轻描淡写,“你睡了多久,他们就冻了多久。”
竟是昔日肃王府的府医?苏琅嬛声音悚然发颤,“是陛下让他们冻着?”
“是我。”
“你?”苏琅嬛瞪圆了眼睛,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你……为何你要让他们挨冻?”
宇文明翊耐心地介绍,“那日你为我诊脉时不是心生疑惑么?左边这一排,坚称我与父王所中为同一种毒;右边这一排,则说中毒不同却胡乱开方敷衍。”
苏琅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原剧本里,她这小炮灰早就被当成苍狼细作杀了,根本没机会经历这些。“所以……然后呢?惊喜何在呀?”
宇文明翊这就扬声命令庭院里的金吾卫,“先把左边这一排拉去午门斩首示众,再把右边这一排……也拉去斩了吧!”
“遵命!”士兵们齐声应和,上前拖着人就走。
有个冻僵的府医被一碰,“咚”地摔在地上,头上挂着的冰溜子碎了一地,看得苏琅嬛心头发紧。
“欸?等等——别呀——”苏琅嬛吓得魂飞魄散,挣扎着就要冲过去阻拦,手腕却被宇文明翊死死拽住。
“嬛儿别去!”宇文明翊的语气沉了些,“他们个个都是旁人精心培养的杀人刀,本宫挨个审问过,没一个干净的!”
苏琅嬛的腿瞬间软了,这哪是惊喜,分明是血淋淋的惊吓!
她这才明白,那日这小暴君着急下令,并非信不过她的医术,而是对她的话深信不疑,才急召这些人入宫。只怕他们来时还做着升任御医的美梦,岂料年关未至,竟踏上了黄泉路。
“宇文明翊,你这是让我平白背上血债!”苏琅嬛愤然挣开他的手,“你完全没必要杀他们,他们也有妻儿老小!”
见她并未如预期般欢喜,宇文明翊失落地叹道:“嬛儿往日过得太平,不知人心险恶。今日我们不杀他们,来日他们必害我们。你既诊出我身中奇毒,又为我解毒,若不斩草除根,他们必将你一言一行密报其主。到时不仅是你,整个苏家、亲族、生意,皆难逃一劫。”
苏琅嬛浑身一震,蓦然醒悟,自己早已深陷棋局,无路可退。
宇文明翊见她安静下来,以为她懂了,伸手隔着她的狐狸毛斗篷帽子,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嬛儿,我是在保护你。”
苏琅嬛却反而想起昨天他砍掉崔家兄弟脑袋的血腥场面,胃里突然一阵翻涌,“呕”的一声,把刚才喝的粥都吐了出来。顷刻间,小脸儿蜡黄,面无人色。
宇文明翊忙拍着她的背顺气,语气里满是心疼,“嬛儿,你这身子也太娇弱了,刚吃下的饭全浪费了……回头我教你内功心法,你要强身健体……”
“这——倒勉强算个礼物。”苏琅嬛吐得没什么可吐,胃里依旧难受,却打内心里再也不想看见他。
她与他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没有做错,对恶人斩草除根,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
可她,只想回去一千五百年后的太平盛世。
宇文明翊听到她突然的心声,给她拍背的手僵了一下,迅速退后几步,手忙脚乱地喊腊梅和母亲,并派人从御医苑请来老太医林仲康。
林仲康仔细望闻问切后,向皇后恭敬禀道:“娘娘,琅嬛小姐这是惊惧交加所致。接下来除了食欲不振,恐还会高热惊厥,须格外静养才是。”
“都是你干的好事!”蓝馨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了宇文明翊一眼,“你在战场上的那些狠劲,就不能收一收?”
宇文明翊低眉顺眼地听着,心里却急得慌——他怕苏琅嬛这小身板扛不住病。
忽然,他想起了苏琅嬛一直惦记的九龙血玉佩,眼睛一亮:“母后放心,嬛儿很快会好的!只要您和父皇年关前带她去万国寺,逛庙会、看烟花,她肯定能忘了那些吓人的事。”
林仲康捻着白胡子点头,“这倒是个好法子,老臣去给小姐备药,娘娘不妨尽早安排。”
蓝馨谨慎地走到床边,轻声唤醒虚弱的小姑娘:“嬛儿,本宫与陛下打算去万国寺祈福,你可愿同往?”
“万国寺?”苏琅嬛只盼离开这里,顿时想起九龙血玉佩,“好呀,太好了……”她语无伦次地应着,心想见了住持大师,就能为玉佩开光——说不定“咻”一下就能回家了!
“你要快些好起来,寺前台阶很长呢。三日后出发可好?”
“好好好……谢娘娘!嬛儿一定努力吃饭,好好锻炼。”
“乖孩子,委屈你了。”蓝馨怜爱地搂住她,又吩咐腊梅:“给你家传个口信,若兄嫂尚在京中,可一同前往祈福,嬛儿看到双亲也能开心些。”
腊梅尴尬一笑:“不巧,老爷刚带夫人回永安城了。”
“回去了?何事如此匆忙?”
“听说——是老太爷和太夫人得知太子殿下早先推拒了和苏家的联姻,给琅嬛小姐和璇玑小姐另觅良缘,两家长辈已经谈妥订婚事宜……”
腊梅说着,心虚地看了眼小脸儿垮掉的宇文明翊,“奴婢打听到,我们嬛姐儿被许给了赫连家的长子,赫连楚。”
宇文明翊的好心情瞬间碎得稀烂,他猛地扯下脖子上的玉佩,又冲到床边,不由分说地摘下苏琅嬛颈间的另一半玉佩,揣进怀里就往御书房跑。
蓝馨看着他跑远的背影,又看了看苏琅嬛颈间空荡荡的痕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那是苏家的定情玉佩!
她忙对掌宫女官喊:“夏蝉!快拦住太子!”
可夏蝉哪跑得过从小在军营里长大的宇文明翊?!
等她追到御书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帝王虎啸般震怒的咆哮:“苏允赐、王瑶容,好大的胆子!仗着老太爷功勋,竟敢欺瞒朕,欺瞒朕的儿子?还敢擅自将琅嬛许配给赫连家?!这分明是欺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