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逸的呼吸越来越弱,像风中残烛,每一次起伏都带着艰难的滞涩。林默背着他在沼泽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玄黄炎的光已经黯淡到几乎看不见,只能勉强护住两人不被瘴气侵蚀。秦逸肩膀的血渗出来,染红了林默的衣襟,黏糊糊的,带着蚀骨寒特有的冰碴子,冻得他皮肤发疼。
“撑住……”林默的声音在发抖,不是累的,是怕。他能感觉到秦逸的灵力在快速流失,像沙漏里的沙,抓都抓不住。“马上就出去了,出去就能找到药……”
秦逸没回应,只是头歪在他颈窝处,温热的呼吸洒在皮肤上,却带着股死气。林默的心猛地一沉,反手摸向他的脉搏,指尖触到那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跳动,喉咙像被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突然想起秦逸第一次来诛邪卫报到的样子。那时候秦逸还是个毛头小子,背着柄比他还高的剑,站在演武场上,脸红脖子粗地说“我要斩尽天下邪魔”。后来一起在寒山秘洞挨冻,一起在万法阁废墟里啃干饼,一起在离火涧的地火旁喝烈酒……那些并肩作战的日子,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转,转得他眼睛发酸。
“不准睡!”林默猛地喊出声,声音在空旷的沼泽里回荡,惊起几只黑色的水鸟,“你不是说要娶望北城那个卖花的姑娘吗?你忘了?!”
秦逸的睫毛颤了颤,似乎想睁开眼,却最终还是没动。林默的眼泪掉下来,砸在秦逸的头发上,滚烫的,却融不开那层冰碴子。他加快脚步,几乎是在狂奔,玄黄炎的光芒忽明忽暗,像他此刻慌乱的心。
不知跑了多久,眼前的瘴气突然淡了些,隐约能看到片熟悉的木屋顶。是暖泉镇!林默的心脏狂跳起来,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尽全力冲了过去。
“有人吗?!有没有大夫?!”他冲进镇口,嘶哑的喊声惊得镇民纷纷探出头。那个穿羊皮袄的老汉看到他这副模样,吓得手里的烟杆都掉了:“我的娘!这是咋了?!”
“快!救他!”林默把秦逸放在炕上,自己也脱力地倒在地上,灵脉的剧痛和脱力让他眼前发黑,却死死抓着老汉的胳膊,“他中了蚀骨寒……求你……”
老汉也是见过世面的,赶紧喊来镇里懂点医术的老婆子,又烧了锅滚烫的温泉水,往里面撒了大把驱寒的草药。“快!把他泡进去!”
秦逸被抬进大木桶时,已经没了意识。滚烫的药汤漫过他的伤口,发出滋滋的响声,青黑色的寒气从皮肤里往外冒,像无数条小蛇。林默挣扎着爬起来,坐在桶边,把玄黄炎的暖意一点点渡进他体内。他的灵脉像被刀割,疼得他浑身发抖,可他不敢停,只要一停,秦逸就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小伙子,喝口粥。”老汉端来碗热粥,里面放了些生姜,冒着热气,“你这样熬着,他还没好,你先垮了。”
林默摇摇头,视线死死盯着木桶里的秦逸。粥的香气飘过来,带着点熟悉的味道,像苏沐雪在丹房里给他熬的那碗。他突然想起出门前,她把传讯阵塞进他手里时,轻声说:“路上小心,我给你留着粥。”
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他从怀里掏出传讯阵,指尖已经没了力气,只能用灵力轻轻碰了碰。阵盘还是温的,像她的手,在这冰冷的沼泽边缘,给了他一点支撑下去的勇气。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鱼肚白。木桶里的药汤已经凉透了,秦逸肩膀的青黑色终于淡了些,呼吸也平稳了些。林默松了口气,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他躺在炕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秦逸就躺在他旁边,脸色虽然还白,却能看出点生气了。老汉坐在灶边添柴,锅里的粥咕嘟咕嘟响着,香气满了屋子。
“醒了?”老汉回头看了他一眼,咧嘴笑了,“命真大,那老婆子说你灵脉都快冻裂了,居然还能撑过来。”
林默动了动手指,灵脉还是疼,却比之前轻了些。他看向秦逸:“他……”
“没事了,就是得养着。”老汉盛了碗粥递给他,“那姑娘的花,他怕是暂时娶不上了,得等你送他回去养伤。”
林默接过粥,温热的粥滑过喉咙,带着生姜的辣,暖得他眼眶发热。他想起秦逸说过,那卖花的姑娘总在他执勤的路口等着,篮子里插着朵最大的向日葵,说“看到它,就像看到太阳”。
“会的。”林默轻声说,“我会送他回去的。”
他掏出传讯阵,这一次,用灵力在上面轻轻敲了三下——是他和苏沐雪约定的暗号,代表“平安”。阵盘微微发烫,很快回了三下,轻得像羽毛搔在心口。
林默笑了,嘴角的弧度很轻,却带着劫后余生的释然。他知道,她在等他,等他带着秦逸回去,等他兑现去青阳镇的约定。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炕上,暖融融的。粥的香气混着草药的味道,在屋里悄悄弥漫。林默看着秦逸沉睡的脸,心里踏实得很。
他知道,前路依旧有风雨,邪魔的阴影还没散去,炼狱之门的威胁像把悬在头顶的剑。
可他不怕了。
因为他有要守护的兄弟,有要回去的人,有这碗带着暖意的粥,有那枚始终温热的传讯阵。
这些,就足够支撑他走过所有的黑暗,等到春暖花开的那天。
林默喝了口粥,把传讯阵小心翼翼地放回怀里,紧贴着心口的位置。那里有他的心跳,有她的温度,有归途中最坚定的力量。
回去,一定要快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