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玄跪在南疆红土坡上时,掌心里的永恒续脉花种正微微发烫。脉星太爷爷留下的封印裂缝里,黑雾像受惊的蛇般窜动,每道都缠着半透明的灵脉残魂——那是百年前被初代雾主吞噬的修行者,此刻正对着他无声嘶喊,眼眶里淌出的不是泪,是红土色的血。
“阿玄哥哥,这土在咬我的脚。”南疆孩子的哭声从身后传来。阿玄回头,看见孩子的草鞋已被红土浸透,脚踝处浮现出细密的血纹,像极了初代雾主血瞳里的纹路。他赶紧将生之瞳的金光覆在孩子脚上,血纹却像活物般往皮肉里钻,“别碰!”西陲阁主的残灵在墨玉里急喊,“这是雾主的‘血契咒’,沾了就会变成他的傀儡!”
阿玄猛地抽回手,发现自己的指尖也沾了点红土,血纹正顺着指缝往上爬,与左手冰手的紫雾缠在一块儿,竟在腕间凝成个扭曲的“同”字。他调动死之瞳的紫光想逼退血纹,那字却突然发亮,阿玄的意识里瞬间涌入无数画面——初代雾主在祭祀坑前大笑,脉星太爷爷举剑刺向自己的师兄,还有个模糊的婴儿在血泊里伸出手,掌心的暖痕与他眉心的守印一模一样。
“这些不是你的记忆。”阿安姑姑的声音突然从墨玉里传来,续脉花帕的碎片从玉缝里飘出,在红土上拼出半张脸,“是雾主想让你看见的。”阿玄盯着那半张脸,突然惊觉与自己有七分相似,尤其是眼角那颗淡痣,正随着血纹的流动微微发亮。
红土坡的封印突然发出“咔嚓”脆响,裂缝里伸出只枯瘦的手,指甲缝里嵌着暖脉木的碎屑。阿玄握紧冰手,发现那只手的腕间也有个“同”字血纹,只是颜色更深,像浸透了百年的血。“师弟,你果然来了。”初代雾主的声音从封印深处传来,带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还记得我们一起种的第一株暖脉苗吗?就在这红土坡上,你说要让四境都长满续脉花。”
阿玄的心脏猛地抽痛,生之瞳的金光突然紊乱,红土下竟真的钻出株枯萎的暖脉苗,根须里缠着块碎木牌,上面刻着个“脉”字——是脉星太爷爷的名字。他往木牌里注入暖,牌上突然浮现出两行小字:“双生本一脉,善恶自心裁。”
“什么意思?”阿玄的声音发颤,血纹已爬至心口,与心脏的跳动同频。初代雾主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封印裂缝突然扩大,露出里面盘膝而坐的身影——那人身形枯槁,脸上却戴着块青铜面具,面具上的纹路与阿玄的生死瞳完全契合。“摘下它,”面具人抬起手,“你就会明白,为什么你能同时掌控生死二气。”
阿玄犹豫着伸出手,指尖刚触到面具的刹那,红土坡突然剧烈震动,永恒续脉花种在他掌心炸开,花瓣裹着血纹疯长,在半空织成个巨大的茧。茧里传出婴儿的啼哭,阿玄透过半透明的花瓣,看见个浑身是血的婴儿正攥着块暖脉木牌,牌上的“暖”字被血浸透,竟与他胸口碎掉的木牌一模一样。
“那是你。”初代雾主的声音带着叹息,“百年前祭祀坑活下来的最后一个婴儿,脉星用自己的灵基护住了你的心脉,却把你丢在青阳镇,以为这样就能斩断你与雾主的联系。”青铜面具突然裂开,露出张与阿玄几乎无二的脸,只是眼角的痣是深紫色的,“我们本是同源,你的生死眸,一半是他的善,一半是我的恶。”
阿玄感到体内的太极灵基正在瓦解,生之瞳的金光与死之瞳的紫光激烈冲撞,红土坡上的续脉花突然同时绽放又枯萎,像在演绎一场加速的生死轮回。他望着面具人胸口的“同”字血纹,突然想起阿恒爷爷临终前的话:“有些血脉,躲是躲不掉的。”
“接受它。”面具人向他伸出手,血纹顺着两人的指尖连成线,“我们可以一起重塑四境灵脉,让暖痕诀真正传遍天地。”阿玄的指尖微微颤抖,他看到四境的灵脉在金光中复苏,也看到无数修行者在紫光中化作雾核,两种画面在他眼前交织,像幅撕裂的画卷。
永恒续脉花的茧突然裂开,婴儿的啼哭声变成尖锐的啸叫,阿玄感到有什么东西正从茧里钻出来——是他自己的虚影,一半金光一半紫光,眉心的守印裂成两半,分别飘向面具人与他自己。“不!”阿玄调动所有的暖注入虚影,“我不是你!”
虚影突然炸开,化作漫天血纹,在红土坡上拼出幅完整的图——那是幅血脉图谱,顶端是个模糊的身影,往下分出两支,一支通向脉星太爷爷,一支通向初代雾主,而图谱的最底端,赫然是他自己的名字,被金光与紫光同时包裹。
“原来如此……”阿玄的声音带着绝望,血纹已爬至眉心,与守印的裂痕完美契合。初代雾主的青铜面具彻底碎裂,露出张年轻了许多的脸,眼角的紫痣正在发光,“现在,你选择善,还是恶?”
阿玄没有回答,他突然转身望向青阳镇的方向,跟脉苗的灵脉引正穿透红土,在他身后织成个巨大的“暖”字。他往那字里注入最后一丝暖,字突然化作道金光,将漫天血纹烧成灰烬,却在灰烬中留下个清晰的印记——是他与初代雾主共有的那颗痣,此刻正嵌在永恒续脉花的花心,一半金一半紫。
“你终究还是选了这条路。”初代雾主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红土坡的封印重新合拢,“但你要记住,当那颗痣完全变成紫色时,我会在你身体里醒来。”他的声音消散前,阿玄看见他往自己胸口塞了块东西,触感温润,像是块暖脉木牌。
红土坡恢复平静时,阿玄瘫坐在地,发现掌心的永恒续脉花已绽放,花心的痣形印记正在微微发烫。他摸向胸口,那块温润的东西硌得他生疼——是块完整的暖脉木牌,上面刻着三个字,不是“暖”,也不是“脉”,而是“阿玄”。
木牌背面还有行小字,是用极北冰原的冰晶刻的,遇暖就会显现:“去东海的归舟底,找你真正的灵基。”阿玄望着东海的方向,发现自己的生死瞳突然同时发亮,生之瞳里映出归舟的帆,死之瞳里却映出帆上缠着的黑雾,雾里有张脸,正对着他缓缓眨眼,眼角的痣与他一模一样。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血纹消失的地方,皮肤下隐隐有什么东西在动,像有颗新的种子正在发芽。永恒续脉花的花瓣轻轻颤动,仿佛在说,真正的抉择,从来不是善与恶,而是敢不敢承认自己血脉里的那一半“同源”。
东海的风顺着红土坡的裂缝吹过来,带着咸腥的气息,也带着归舟的鸣笛。阿玄握紧那块刻着自己名字的木牌,突然明白,所谓的修行路,从来不是斩妖除魔,而是在认清血脉的真相后,依然敢往掌心的暖里,注入自己的温度。
只是他不知道,当他踏上归舟的那一刻,帆上的黑雾已悄悄缠上他的衣角,像条等待时机的蛇,而东海的海底,有双眼睛正透过浪涛望着他,那眼睛的主人,手里也握着块一模一样的木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