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金銮殿上，气氛肃杀。
端坐于龙椅之上的宣帝，面色阴沉如水。他手中捏着几份御史递上的奏折，殿内百官垂首屏息。
“好一个柳常元！”皇帝猛地将奏折狠狠摔在御案之上，发出一声巨响，惊得众臣心头一跳。
“好一个熟读律例的朝廷命官！好一个孝子贤孙！”
“利用亡母尸骨，停柩不葬，以此胁迫亲女！此等行径，禽兽不如！视国法为何物？视孝道为何物？！朕听闻，昨日在柳府门前，尔与其妾室王氏，如同市井泼皮般互相攀咬，将那些龌龊心思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简直将我大周官员的脸面都丢尽了！”
皇帝越说越怒，胸膛剧烈起伏：
“礼崩乐坏，纲常沦丧！若满朝文武皆效仿此獠，我大周还有何颜面立於世间？！柳常元！”
被点到名字的柳常元，抖如筛糠地出列跪倒在地，“臣……罪该万死……”
“你是罪该万死！”皇帝厉声打断，“传朕旨意！”
“将柳常元拖至殿外丹墀之下，当众廷杖三十！给朕狠狠地打！让满朝文武都看着，不忠不孝、罔顾人伦之徒，是何下场！”
此令一出，满殿皆惊。
在金銮殿外，百官上朝必经的丹墀之下当众行刑，这无异于将柳常元最后一丝颜面剥下来，扔在地上任人践踏！其侮辱性，远甚于单纯的罢官去职。
萧衡站在一旁，扫过朝中官员，他们都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一些与柳家有过往来的官员，更是面色惨白，生怕被牵连。
“父亲被陛下下旨打了三十大板，此刻应该躺在床上下不来了。”
柳晴晚执起一枚黑子，轻轻落在棋盘一角。
萧衡坐于她对案，指尖夹着一枚温润的白玉棋子，闻言并未抬头，目光依旧专注在纵横交错的棋局上，只淡淡应了一声：“嗯。”
“三十廷杖，丹墀下行刑，”萧衡落下一子，“陛下这次，是动了真怒。”
柳晴晚看着棋盘，并未立刻落子。她能感觉到对面之人身上那令人舒适的紫气，比平日似乎更活跃了些，萦绕在她周围，驱散了她体内因修炼而积攒的阴寒。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她最终选定了位置，将黑子按下，声音清冷，“他既选择了那条路，便该料到会有今日。”
“你倒是看得开。”
“不是看得开，”柳晴晚纠正道，指尖摩挲着一颗冰凉的棋子，“是早已无关。”
从他们害死自己母亲，纵然王氏欺压自己时，那点本就微薄的父女情分，便已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血债。
“接下来，有何打算？”萧衡问。
柳晴晚盯着棋盘上一处劫争，“柳家虽倒，根系未绝。王氏还在，柳云迟还在，柳娇也还在李家。”
母亲的死绝没有那么简单，背后还有更大的势力。
母亲这些年的病症蹊跷，用药记录更是前后矛盾。那些名贵药材看似对症，实则相生相克，日积月累，足以掏空一个人的根基。
“我探查过母亲死后的气息，错综复杂，不是被一个人害死的，而是很多人，都要她死。”
背后还有更大的势力，有人不想让她母亲活着。
这时，身后院落一角灌木丛后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二人闻身赶去，这墙角处不知何时被挖了个狗洞。
只见那狗洞里，先是冒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随即，一个约莫十一、二岁、身着锦缎常服的小男孩，有些费力地从那窄小的洞口爬了进来。
待他完全站起身，拍打着身上沾着的草屑和尘土，抬起眼睛正对上萧衡的脸。
“我不是让你在府中好生待着，不要胡乱跑动吗？”说罢，萧衡指了指地上的狗洞，问道：“你怎么从这儿爬过来了？”
来的正是当今皇帝的九皇子，萧如玉。因自幼体弱多病，颇得太后和皇帝怜爱，也与这位权倾朝野的皇叔颇为亲近。
萧如玉看到皇叔，非但不怕，反而眼睛一亮，小跑过来，“皇叔，我、我听说你在这儿，我一个人在府里闷得慌。”
萧衡拍了拍侄儿的背，帮他顺气，“晴晚，这是本王的侄儿，行九，名唤如玉。”
柳晴晚起身，对着萧如玉微微福了一礼：“民女柳晴晚，见过九殿下。”
萧如玉忙摆摆小手，有些不好意思：“姐姐不必多礼，叫我玉儿就好。”
两人重新落座，棋局继续，萧如玉静静站在一旁，瞪着个大眼在看。
突然他感觉到浑身发冷，咳嗽了两声，府中鬼魂小女孩正缠在萧如玉身边让他陪自己玩，柳晴晚指尖聚起一丝灵气，唤醒在屋檐上打盹的鬼魂俩兄弟，使了一个眼神后，两人将小女孩带走。
萧衡落下一子，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传音入密道：“玉儿先天不足，宫中太医也束手无策。”
柳晴晚注意到萧如玉身上的阴气，微微蹙起了眉头，“他确实因为早产，导致根基确比常人羸弱，但真正侵蚀他身体的，是来自你身上的煞气。”
萧如玉微微一怔，抬眸看向她。
“这煞气，源于你。你身处权力漩涡，杀伐决断，周身紫气虽能护体，却也自然沾染了无数因果与肃杀之气，寻常人近你无妨。”
“但他与你血脉相近，无法化解你所带来的煞气。常年累月，这股力量便在他体内沉积，如同细沙淤堵河道，形成了阻碍生机、消耗元阳的煞气。
太医们只当他体虚，用药温补，殊不知是火上浇油，补得越多，煞气堵得越厉害。”
萧衡闻言，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从未想过，自己对侄儿的疼爱，竟可能成了害他的毒药。
柳晴晚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却并未出言安慰。
她起身走至萧如玉身边，指尖再次凝聚起一点莹白柔和的灵光，轻轻拂过他周身几处大穴，暂时将那蠢蠢欲动的阴寒煞气压制下去。萧如玉只觉得身体前所未有地轻松温暖，忍不住靠近柳晴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