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济带着董卓的重托与厚礼,秘密西行,前往凉州去说服韩遂、马腾。
而在洛阳,刘辩针对西凉的布局也已悄然展开。
王韧麾下的密探如同无声的溪流,渗入凉州各地,不仅密切关注着张济的动向,更在搜集着关于这片土地上所有可能影响局势的人和事的信息。
这一日,王韧再次呈上了一份密报,不同于以往关于军队调动或使者行踪的情报,这份密报聚焦于一个人。
“陛下,凉州武威郡姑臧县,有一人名为贾诩,字文和。”
王韧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此人早年举孝廉入郎官,后因病去官西返,如今在凉州之地,名声不显,但据有限的接触与观察,此人心思缜密,洞察世事,尤善自保,偶尔言论,往往能切中要害,预见事态发展。曾有人言其有‘洞悉人心之能’。”
“贾诩,贾文和……”刘辩听到这个名字,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御座上站起。
他强行压下内心的震动,面上不动声色,但握着密报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收紧。
贾诩!这可是在原本历史上被称为“毒士”,算无遗策,历仕董卓、李傕、张绣、曹操,每一次都能在乱世中精准站队,不仅保全自身,还往往能影响大局走向的顶级谋士!
其谋略之老辣,对人性洞察之深刻,堪称三国顶尖。
他如今竟然就在凉州,而且似乎还处于一种半隐居的状态?
刘辩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这样的人才,若是能为己所用,无疑将极大增强己方谋士团的力量,尤其是在对付西凉这些军阀上,贾诩必然有独到的见解。
但同样,若不能收服,任其投靠董卓或者韩遂、马腾,将来必成心腹大患!
“关于此人,还有更详细的信息吗?”刘辩沉声问道,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只是对一个人物的寻常好奇。
王韧答道:“此人平日深居简出,与凉州官场、军界往来不多,似乎刻意保持距离。其家人在姑臧,生活颇为简朴。
此前董卓势大时,亦未曾听闻其主动投效。观其行止,似无太大野心,但求安稳。”
“无太大野心?但求安稳?”刘辩心中暗忖,这倒符合历史上贾诩给他的印象,聪明到了极致,反而将“活着”作为第一要务,不轻易下注,一旦下注则往往精准狠辣。
“陛下对此人感兴趣?”一旁的荀彧注意到刘辩神色的细微变化,出声问道。
陈宫也投来询问的目光。
刘辩将密报递给二人,缓缓道:“王韧对其评价颇高,言其有‘洞悉人心之能’。
如今西凉局势错综复杂,董卓、韩遂、马腾各怀鬼胎,正是需要能洞察其心思、预判其动向的人才。若此人真有才学,或可为我所用。”
荀彧和陈宫快速浏览了密报,陈宫沉吟道:“若此人真如密报所言,有见识而能自保,不乱投主,倒像是个明白人。
只是,其久居凉州,与朝廷素无往来,且观其行止,似乎无意仕途,招揽恐非易事。”
荀彧也道:“陛下求贤若渴,然此人名声不显,若骤然以高位征召,恐难以服众,亦可能打草惊蛇,引起董卓或韩、马的注意。需谨慎行事。”
刘辩点了点头,他明白荀彧和陈宫的顾虑。
他现在是皇帝,不能像刘备那样三顾茅庐,目标太大。
而且贾诩此人极其谨慎,贸然征召,很可能适得其反,把他吓跑,甚至可能迫使他为了自保而投向对手。
“直接征召确有不妥。”刘辩思索着,“但如此人才,若不能为朕所用,实乃憾事。
即便不能招揽,至少也要让他知晓朝廷之意,使其不至于轻易为董卓等辈效力。”
他看向王韧:“王韧,可能设法与此人接触?不暴露朝廷身份,以私人名义,试探其志向?”
王韧面露难色:“陛下,姑臧地处凉州腹地,眼下并非我们势力范围。
密探活动尚需隐蔽,若派人与之接触,既要确保消息能传达,又要不露痕迹,难度极大。
且以此人之智,寻常接触,恐难瞒过他,若其心生警惕,反而不好。”
刘辩皱起了眉头。这确实是个难题。隔着千山万水,去招揽一个以精明和自保着称的谋士,谈何容易?
就在这时,一直靠在锦墩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郭嘉,轻轻咳嗽了一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他的风寒尚未痊愈,但今日重要的会议,他还是强撑着来了。
“陛下欲招贾文和?”郭嘉的声音带着病后的虚弱,但眼神依旧清亮,
“嘉亦听闻过此人名号,早年曾在洛阳为郎官,后称病归乡,便沉寂下去。观其行事,确是个妙人。”
“奉孝有何见解?”刘辩知道郭嘉鬼点子多,连忙问道。
郭嘉慢悠悠地坐直了些,说道:“陛下,对于贾文和这类人,直接招揽,如同捕鸟,你追得越紧,他飞得越远。
他求的是安稳,是洞察局势后的‘顺势而为’。
如今西凉局势未明,董卓虽困兽犹斗,韩遂、马腾态度暧昧,朝廷兵锋未至凉州。
在此情况下,他绝不会轻易下注,无论是投向陛下,还是投向董卓。”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因此,嘉以为,此时招揽,成功可能性微乎其微。
强行接触,反而可能让他觉得朝廷势弱,急需凉州人才,从而看轻了陛下,或者觉得被卷入漩涡,心生排斥。”
“难道就放任不管?”刘辩有些不甘。明知那里有一颗明珠,却无法拾取,这种感觉实在难受。
“非是放任不管。”郭嘉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而是换一种方式‘管’。我们不去招揽他,而是……‘标记’他,并让他感受到陛下的‘存在’与‘不同’。”
“标记?存在?不同?”刘辩若有所思。
“正是。”郭嘉解释道,“所谓‘标记’,即是让陛下,让我们核心几人,知道有贾诩这么一个人物,知晓其才能,关注其动向。此为内功。”
“至于让他感受到陛下的‘存在’与‘不同’,”郭嘉眼中闪着光,“则需借助外势。陛下可还记得之前定下的,针对韩遂、马腾的反间之策?”
刘辩点头:“自然记得。”
“此策施行时,或可稍作调整,让其效果,显得更加……高明,更加不同于董卓乃至以往朝廷简单粗暴的手段。”
郭嘉缓缓道,“贾文和身在凉州,必会关注韩、马与董卓的动向。
若他察觉到,有一股隐藏在幕后的力量,正在以一种他未曾预料到的、精巧而致命的方式,搅动西凉局势,破坏董卓的图谋……以他之智,会作何想?”
陈宫闻言,眼中一亮:“奉孝的意思是……让贾诩通过局势的变化,间接体会到陛下麾下的谋略水平,从而对朝廷产生好奇,乃至……重视?”
“不错!”郭嘉笑道,“对于贾文和这类人,空口白话的许诺毫无意义,他看重的是实际的能力,是掌控局势的本事。
若他能看出西凉乱局背后,有洛阳高人布局,算无遗策,那么,即便他此刻不来投效,在其心中,也会将陛下与董卓、韩遂、马腾之流区分开来,会认为陛下是更值得关注的‘势’。
将来,若朝廷大军西进,或凉州局势彻底明朗,他在做选择时,天平自然会向陛下倾斜几分。”
荀彧也微微颔首:“奉孝此议,老成谋国。不急于一时之得失,而重在长远之影响。潜移默化,润物无声,方是上策。”
刘辩听完,豁然开朗。
郭嘉这是把对贾诩的招揽,从一次性的“交易”,变成了一场长期的、“看不见的”展示和吸引。
这需要耐心,需要持续的、高水平的谋略输出,但一旦成功,收获的将可能是一个真正归心的顶级谋士,而不是一个迫于形势暂时投靠的骑墙派。
“奉孝此计,深得朕心!”刘辩赞道,“那就如此办!王韧,对贾诩的监视和了解继续,但暂不主动接触。
重点,放在执行离间韩遂、马腾与董卓的计划上,务求精准、巧妙!”
“是!”王韧领命。
郭嘉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丝玩味:“此外,陛下或可让卢尚书或蔡中郎,以私人名义,修书一两封给贾诩。
不必提及招揽之事,只论学问,问候故人。信中可稍稍流露对如今凉州局势的惋惜,对陛下励精图治的赞赏,点到即止。
如此,既示以关怀,又不显刻意,或许能在他心中再添一分重量。”
刘辩眼睛更亮了,这简直就是心理战的极致!
通过卢植、蔡邕这种清流领袖、学问大家的名义去传递友善信号,分量十足,又自然无比。
“好!就依奉孝之言!文若,此事由你私下与卢公、蔡公沟通,务必自然,绝不强求。”刘辩吩咐道。
“臣明白。”荀彧应下。
战略既定,刘辩心中因贾诩而起的波澜稍稍平复。
他知道,对于这类顶尖人才,急是急不来的。他必须展现出足够的实力、格局和耐心,才能让其真心归附。
……
与此同时,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凉州,武威郡姑臧县。
相较于中原的纷乱,姑臧城显得有几分异样的宁静。
这里曾是丝绸之路上的重镇,胡汉杂居,风物与中原大不相同。
城池不算特别宏伟,但自有一股边塞的雄浑与苍凉。
城西一处不算起眼的宅院内,一个年约四旬,面容清癯,留着三缕长须,眼神平静中带着一丝看透世情的睿智与淡漠的文士,正坐在书房中,手持一卷《孙子兵法》,就着窗外透进的天光,静静阅读。
他便是贾诩,贾文和。
书房布置简单,除了满架的竹简书卷,并无太多装饰,显得十分素净。
他的生活也确实如王韧密探所报,颇为简朴,似乎对外界的功名利禄并无太大兴趣。
然而,若有人能读懂他此刻平静面容下飞速运转的思绪,便会知道,他绝非甘于平庸之辈。
他只是比常人更懂得等待,更善于观察。
一名老仆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为他换上一杯酪浆,低声道:“先生,近日城中有些传闻。”
“哦?什么传闻?”贾诩放下书卷,语气平淡。
“是关于金城韩将军和陇西马将军的。”老仆说道,“听说,董仲颖将军从渑池派了使者来,带着重礼,似乎想联合两位将军,共同对付洛阳的朝廷。”
贾诩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并无太多意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老仆继续道:“还有……坊间不知从何处流传起一些闲话,说得有鼻子有眼,说是董将军给马将军的密信里,其实更看重韩将军,觉得马将军终究是伏波将军之后,未必真心与他这等边地武夫合作……
又说,韩将军那边也听说,董将军其实忌惮韩将军势大,暗地里更想扶持马将军来制衡……”
贾诩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书案上轻轻敲击。
这些流言,看似荒诞不经,但出现的时机,以及其内容的针对性,却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还有吗?”他问道。
“暂时就是这些了。”老仆答道,“先生,您说这些流言是真是假?董将军真的会这么做吗?”
贾诩微微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真真假假,谁又说得清呢?或许是真有其事,或许……是有人希望它是‘真’的。”
老仆似懂非懂。
贾诩没有再解释,他重新拿起书卷,目光却并未落在文字上,而是投向了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中暗道:“董仲颖困守渑池,寻求外援是必然。
韩文约、马寿成各有算盘,联合岂是易事?这些流言……来得巧啊。
看似挑拨韩、马与董卓的关系,实则更深一层,是在韩、马之间也埋下了钉子。
手段倒是颇为老辣,不似董卓麾下李儒的风格,李儒之计,更显狠毒直接,而非此等阴柔绵密……洛阳那位少年天子身边,看来确有能人。”
他并未将这些流言与远在洛阳的皇帝直接联系起来,但已经敏锐地察觉到,有一股新的、高超的力量,正在介入西凉的棋局。
“也罢,静观其变吧。”贾诩收回目光,重新变得古井无波。
无论外界如何风云变幻,他自有一套安身立命的哲学。
在局势彻底明朗之前,他绝不会轻易踏出一步。贸然投靠任何一方,都可能万劫不复。
唯有等待,在最恰当的时机,做出最有利于自身的选择,才是乱世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