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吹风机的嗡鸣停止,浴室里氤氲的热气散尽,王鸥用毛巾最后擦拭了一下完全干透、蓬松柔软的发梢,带着一身清新的暖意走出浴室时,客厅的景象让她怔在了原地。
暖黄色的落地灯勾勒出一个安静的剪影——许昊斜靠在她那张米白色布艺沙发的角落里,头微微偏向一侧,竟然已经睡着了。
他睡得很沉,连她出来的轻微声响都未能惊动。
那张在商界令人敬畏、在镜头前无懈可击的脸上,此刻被睡眠卸去了所有锋利的铠甲和精密的控制。
眉头依旧习惯性地微蹙,仿佛在梦里依然面对着无穷尽的决策,但眉宇间的疲惫是那样真实而赤裸地袒露着。
眼下有淡淡的阴影,嘴唇微微抿着,呼吸声轻缓而绵长,却比清醒时任何侃侃而谈都更清晰地透露出“累”这个字。
王鸥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又轻又重地捏了一下。
酸酸软软的感觉弥漫开来,淹没了之前拥抱带来的所有悸动与滚烫。
她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地毯吸收了所有足音。
她在他面前蹲下,仰起脸,仔细地、贪婪地看着这张难得毫无防备的睡颜。
原来,他睡着了是这样的。
褪去了“世界首富”、“帝国掌舵者”这些令人目眩的光环,他看起来……只是一个非常非常疲惫的、好看的年轻男人。
一种近乎母性的怜惜,混合着无法言喻的心疼,在她胸腔里鼓胀。
她怎么舍得叫醒他?
她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从柜子里拿出一条最厚实柔软的羊绒毯。
走回客厅,小心翼翼地展开,屏住呼吸,极其轻柔地盖在他身上。
动作轻得像是怕惊扰一个易碎的梦。
许昊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了覆盖下来的暖意,无意识地动了动,将毯子往怀里拢了拢,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却没有醒来。
王鸥看着他孩子般依赖毯子的细微动作,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她没有回卧室。
而是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坐了下来,背靠着沙发底座,手臂抬起,搁在沙发边缘,下巴轻轻枕在自己的手臂上。
从这个角度,她一偏头,就能近距离地看着他沉睡的侧脸。
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未拉严的窗帘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时间仿佛被调慢了流速,房间里只剩下他均匀的呼吸声,和她自己轻柔的、几乎听不见的呼吸。
空气中还残留着一点点他须后水的清冽尾调,和她头发上暖暖的香气,奇异地交融在一起。
她就这样看着,什么也没想,又好像想了许多。
想他下午在办公室里那个高速运转的、令人窒息的世界。
想他深夜突然出现时眼底的歉意与疲惫。
想那个让她浑身发烫、灵魂震颤的拥抱。
想他笨拙却温柔地为自己擦拭头发……
最后,思绪都沉淀下来,只剩下眼前这张沉睡的脸,和内心一片安宁的、饱胀的情绪。
不知看了多久,眼皮渐渐沉重。
维持着枕着手臂的姿势,她竟也在这份前所未有的安宁与守护感中,不知不觉地沉入了梦乡。
梦里没有具体的场景,只有一片温暖的、令人安心的黑暗,和鼻尖始终萦绕的、令人心安的气息。
……
意识回笼时,最先感受到的是身下异常的柔软,而非地毯的微绒触感。
然后是覆盖在身上的、轻暖蓬松的羽绒被特有的包裹感。
王鸥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自己卧室熟悉的天花板吊灯,而非客厅那盏落地灯的暖黄光晕。
她愣了几秒,猛地清醒过来,倏地坐起身。
她身上盖着的是自己的被子,穿着昨晚那身家居服,躺在自己的床上。
而原本应该在客厅沙发上沉睡的那个男人,不见了踪影。
但……不对劲。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床的另一侧。
平整的床单上,靠近她这一边的位置,有明显凹陷下去的睡痕。
枕头虽然被放回了原位,但仔细看,那是有人枕过的痕迹。
甚至,她凑近些,还能从那侧的床单和被子上,嗅到一丝极淡的、属于他的、清冽沉稳的气息,与她浴室的花果香泾渭分明,却又已经微妙地混合在了一起。
王鸥的脑子“轰”的一声,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比昨晚被他拥抱时更加滚烫。
心跳失速,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边轰鸣。
他……他把她抱回了床上?
然后……他自己也……睡在了旁边?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开,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和难以置信的羞赧。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胸前的被子,指尖微微颤抖。
昨晚最后的记忆,是她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枕着手臂看着他,然后……睡着了。
之后发生了什么?
他什么时候醒的?
是他把自己抱进来的吗?
他怎么抱的?
公主抱?
还是……
他叫醒了自己,而自己睡得迷迷糊糊全不记得?
他为什么……没有去客房,或者直接离开?
无数个问题翻涌上来,却没有答案。
只有身边床铺上那清晰的睡痕,和空气中残留的、若有似无的他的气息,成为昨夜并非她一人独眠的、沉默而有力的证据。
她坐在床上,环顾四周。
房间里一切如常,干净整洁,仿佛什么特别的事都没发生,除了……那半边床的痕迹,和她混乱无比的心绪。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床头柜上。
那里,原本只放着她的一盏小夜灯和一本睡前读物。
此刻,多了一样东西。
是一个白色的、质地厚实的硬壳信封,没有署名,就那么静静地立在台灯旁边。
王鸥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伸出手,指尖有些发颤地拿起了那个信封。
很轻。
她打开封口,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一张卡片。
卡片是简单的深灰色,质感极佳。
上面只有一行手写的字,笔迹是她熟悉的、属于许昊的、力透纸背又带着独特章法的行楷,用的是黑色的墨水:
“睡姿像只猫,压得我手麻。早餐在厨房,记得吃。上午十点,司机会在楼下等你,送你去公司选新剧本。”
没有落款,没有多余的称谓,甚至没有一个明确的解释。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她心湖,激起层层叠叠、再也无法平静的涟漪。
“睡姿像只猫”——他看到了,而且记得。
带着一丝无奈的调侃。
“压得我手麻”——这句信息量最大。
她……枕着他的手臂睡的?
所以他才不得不……留在床上?
这个想象让她耳根都红透了。
“早餐在厨房”——他做了早餐?
还是让人送来的?
无论哪种,这份细心在百忙之中更显得……重逾千斤。
“司机会在楼下等你”——他安排好了她今天的行程,妥帖周到,不容置疑,却又充满了……归属感的意味。
王鸥拿着这张卡片,反复看了好几遍,仿佛要透过这简单的几行字,看清昨夜她沉睡后发生的一切,看清那个男人在她完全无知无觉时,究竟做出了怎样的决定,又流露了怎样的神情。
她放下卡片,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走到厨房。
开放式厨房的岛台上,果然放着一个精致的保温食盒。
打开,里面是温度恰到好处的海鲜粥,几样清爽的小菜,还有一杯用保温杯装着的、她喜欢的豆浆。
食物的香气温暖地弥漫开来。
她站在岛台前,看着这份早餐,再想起卧室里那张卡片和床铺的痕迹,一种极其复杂又无比汹涌的情绪将她彻底淹没。
有羞涩,有无措,有难以置信的甜蜜,有被珍视的感动。
他没有留下任何暧昧的言辞,没有做出任何越界的承诺。
他用最实际的行动——抱她回床、忍受“手麻”的陪伴、准备早餐、安排行程——定义了他们之间关系的全新坐标。
王鸥慢慢在岛台边的高脚凳上坐下,舀起一勺温热的粥送入口中。
鲜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一直暖到心里。
窗外的晨光明亮起来,全新的一天已经开始。
她知道,十点的时候,会有一辆属于他的车在楼下等候。
而她的人生轨道,经过昨夜那个无人见证的拥抱、那场共享的睡眠、这张言简意赅的卡片、和这份沉默的早餐之后,已经悄然转向。
她低头,又看了一眼手中的卡片,嘴角慢慢扬起一个清浅的、无比真实的弧度。
好吧,手麻了……
下次,她可以注意一点。
至于现在,先吃完这份早餐。
然后,去看看那些他亲自为她安排的新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