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前门大街,人山人海,锣鼓喧天。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王爷又娶了十八房姨太太,知道的则伸长了脖子,踮着脚尖,等着吃今天全北平城最大、最新鲜、也最劲爆的一个瓜。
奉军昨天连夜搭起的高台足有三丈,比旁边两层楼的商铺还高出一头,上面扯着白布横幅,墨汁淋漓八个大字:“还我真相,诛我贼心!”
台下,吃瓜群众议论纷纷,唾沫星子横飞,简直就是一场线下弹幕狂欢。
“嘛情况啊这是?张大帅要唱堂会?”“唱什么堂会,没看那杀气腾腾的字吗?我赌五毛,这是要公审汉奸!”“我听我三舅的二大爷的邻居说,是要审那个什么‘义士’李景铭!”
就在这嗡嗡的议论声中,一身笔挺西装、金丝眼镜的林文清走上高台。
他手里没拿枪,没拿刀,只托着一个盖着红布的盘子,身后跟着两个白大褂,表情严肃得像是要去解剖外星人。
林文清清了清嗓子,对着台下的铁皮大喇叭开口了,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条街:“各位父老乡亲,在下林文清。今天请大家来,不为别的,只为一桩沉寂了数年的旧案,也为揭开一个蒙蔽了所有人的惊天骗局!”他一把掀开红布,露出一封泛黄的信纸和几张字帖。
“这是‘义士’李景铭数次公开发表的檄文笔迹,想必大家不陌生。而这一封,是一封遗书!”
台下瞬间炸了锅。
林文清手一压,示意安静,随即让两个白大褂将遗书和字帖的放大照片挂在身后的木板上,用一根长杆指着照片上的字迹,逐一比对。
“大家请看,同样的勾,同样的点,同样的入笔和收锋习惯。我以我协和医学院的名誉担保,这封遗书,与李景铭的亲笔,出自一人之手!而遗书的主人,叫林小满!”
“林小满?”人群中有人惊呼,“那不是李景铭的亲弟弟吗?不是说早就病死了?”
“说得好!”林文清眼中寒光一闪,“林小满,李景铭胞弟,北平协和医学院肄业。档案记录,他于1915年死于东交民巷的一场火灾——而经过我们彻查,那场火灾的纵火者,并非意外,而是一个在日本领事馆登记在册的‘文化参赞’,山本一郎!”
此言一出,满场死寂,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
真相的反转太快,就像龙卷风,所有人都被这记重锤砸得晕头转向。
紧接着,全城的报童疯了一样冲上街头,挥舞着刚刚印出来的报纸号外,标题黑得发亮——《国人之血,谁在引导?义士之弟泣血遗书揭露惊天黑幕!》
报纸上,那封遗书的内容被全文刊登:“哥,别再杀人了……那些扛枪的兵,很多也是穷苦人,他们是被蒙蔽的……我们真正的敌人,是那些穿着和服,说着‘亲善’,却在背后递刀子的人……真正杀我的,是他们……”旁边配的图更是诛心,一张是烧得只剩半只的童鞋,另一张是半页日记,稚嫩的字迹写着:“哥哥说,等他回来,就带我去吃稻香村的点心……”
千里之外的山林里,李景铭捏着那份不知从哪传来的报纸,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孙二柱凑过来,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头儿……报上说的是真的?小满他……”他不敢再说下去,又补了一句,“头儿,咱们前天烧的那几辆粮车里……有……有给城里孤儿院送的米面……”
“那是军粮!”李景铭猛地回头,双眼赤红,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野兽,“奉军的军粮,就是祸根!烧了就烧了!”他嘴上吼得凶狠,心里却像是被挖开了一个血窟窿,冷风飕飕地往里灌。
当天夜里,他鬼使神差地翻出了弟弟的遗物箱,那是一个他一直不敢打开的木盒。
在几件烧焦的衣服底下,他摸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
摊开手心,那是一块被熏得漆黑的银锁,只烧焦了半边,另一边,一个歪歪扭扭的“铭”字,清晰可辨。
那是他参军前,亲手给弟弟戴上的。
“噗通”一声,李景m跪在地上,手里的银锁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又绝望的声响。
他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拳头狠狠地砸在地上,血肉模糊。
“我杀的……我杀的……是不是……全是错的?”
北平城里,张作霖的帅府却是另一番景象。
一批被俘的民团士兵被带到院子里,个个面如死灰,以为要被就地正法。
谁知张作霖只挥了挥手,下令道:“放了。每人发五个大白馒头,再附上一张纸条。”
周副官不解:“大帅,就这么放了?他们……”
“去办。”张作霖不容置疑。
很快,馒头和纸条发到了每个俘虏手上。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你家里人还在等你回去吃饭,别为了别人白白送死。”
孙二柱的那个远房亲戚,也在这批俘虏之中。
他揣着五个滚烫的馒头和那张薄薄的纸条回了家,一进门就跪在了老娘面前。
老娘不识字,只是摸着那又白又软的馒头,浑浊的眼睛里掉下泪来:“儿啊……这兵……这兵和以前的,不一样啊……”
当夜,就有三个民团的弟兄,想通了其中关窍,带着枪悄悄下山,投了奉军。
周副官气得跳脚:“大帅!他们是投诚了,可咱们的老周头,就是被他们打死的!这血债……”
“恨,是要有个头的。”张作霖坐在太师椅上,慢悠悠地擦着手里的配枪,“咱们要的是天下人心,不是一笔还不清的血债血偿。老周头的仇,得报,但不是用这种方式。”
几天后,一队挂着太阳旗的卡车,伪装成“日本运械队”,由郭松龄亲自带队,大摇大摆地进了山。
他们带去的,是几箱子作为“货款”的假银元。
李景铭最信任的一个亲信前来接头,满脸谄媚地与“佐藤先生”握手。
他不知道,郭松龄手里那个伪装成“德制高级记事本”的玩意儿,正是系统奖励的黑科技录音笔,方圆十米,耗子放个屁都录得一清二楚。
“佐藤”的声音被清晰地录了下来,带着一股子居高临下的傲慢:“你们做得很好。继续搅乱奉天的后方,让他们疲于奔命,手段越残暴越好。奉军越是残暴镇压,国际上就越有干涉的借口,到时候,大日本帝国的军队,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进来‘维持秩序’了。”
录音到手,林文清那边立刻加班加点,把这段对话改编成了一段朗朗上口的说书词,配上悲怆的二胡调子,第二天就派了几十个宣传队,在奉天辖区内的各个村镇集市,像病毒营销一样传唱开来:“梆子敲,听我言,说一段汉奸卖命案。洋人出钱又出枪,让你杀的爹和娘!你前头流血把人砍,他后头搂着花姑娘。打来打去多少年,死的全是你老乡!醒醒吧,睁眼看,别给鬼子当枪杆!”
这通俗易懂的“洗脑神曲”,比一百份报纸都有用。
百姓们听得是既愤怒又后怕,对李景铭民团的看法,从最初的同情,彻底转为了鄙夷和痛恨。
七日后,谷雨节。
奉军没有搞什么庆功大会,反而在之前被民团骚扰得最厉害的柳家屯,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清明共祭”。
祭台就设在村口,上面并列立着两块石碑。
一块碑上刻着“护村烈士老周头之位”,另一块,却是一块无字空碑,只在碑座上刻了五个小字:“误入歧途者之位”。
张作霖一身戎装,亲自站在碑前,声音洪亮:“乡亲们!死人不用再争对错了,但活人,得知错!得知醒!老周头的碑,是我们敬他。这块空碑,是留给那些还有良知的人的!”他猛地转头,望向远处的深山,声如洪钟,“李景铭!你弟弟的遗书已经昭告天下!你若是还算个人,还有一丝良知,就滚回来看一眼!看一眼你弟弟亲手写的字!”
话音刚落,人群中的孙二柱“扑通”一声跪倒在空碑前,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我孙二柱,瞎了眼,蒙了心,跟着坏人害了乡亲!我不是人!从今天起,我愿戴罪立功,加入奉军,就在这柳家屯,护一村安宁!若有二心,天打雷劈!”
百姓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一个,两个,越来越多被民团裹挟过的青壮年,都跟着跪了下来。
当天深夜,月黑风高。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潜至祭台前。
正是李景铭。
他形容枯槁,眼神涣散,颤抖着伸出手,抚摸着那块冰冷的空碑,像是在抚摸弟弟冰冷的墓碑。
他缓缓掏出腰间的驳壳枪,拉开枪栓,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不远处张作霖灯火通明的营帐方向。
他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却抖得不成样子。
弟弟的遗书,百姓的怒骂,孙二柱的哭喊,老娘在家乡的期盼……一幕幕在他脑中闪过。
最终,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悲鸣,猛地调转枪口,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把曾被他视为正义化身的枪,狠狠砸在石碑上。
“哐当”一声脆响,枪身断裂。
他撕下自己手臂上那枚“义”字臂章,与那块烧焦的银锁放在一起,又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咬破指尖,写下血书:“我非义士,乃愚人。民团即刻解散,此后勿再以我之名聚众行恶。”
做完这一切,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块空碑,转身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
第二天清晨,张作霖读着那封血书,许久,轻轻一叹:“他不是个坏人,只是个被这个狗日的时代,割瞎了眼睛的可怜人。”
话音刚落,一道只有他能听见的机械提示音在脑中响起:【叮!关键人物“李景铭”心防瓦解,“跨阶层共鸣”事件完成度100%。恭喜宿主,龙兴领域·声望辐射功能已解锁!】
【声望辐射:奉军所至五十里范围内,民心自动提升10点,区域内所有负面谣言传播效率降低50%。】
张作霖嘴角微微上扬,这系统奖励,来得正是时候。
他走到巨大的作战地图前,目光越过刚刚平定的奉天,落在了一片广袤的平原上,手指重重地点在“河南”两个字上。
“下一步,该让那位在洛阳练兵的‘玉帅’吴佩孚,也听一听,这中原大地上,快要响起的雷声了。”
数月后,奉军兵锋锐不可当,一路南下,直抵直鲁边境。
吴佩孚主力溃败,残部退守保定,负隅顽抗。
帅帐内,众将请战之声不绝于耳,杨宇霆却看着地图上的保定城,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