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油料燃烧的味道，像是一记无声的耳光，抽在奉天城每一个人的脸上。
农机库的废墟中，张作霖蹲下身，捻起一撮混着泥土的黑油渣，放在鼻尖下闻了闻，那股熟悉的、呛人的味道让他双眼微眯，迸射出刀子般的寒光。
“他妈了个巴子的，烧得还挺彻底。”他低声骂了一句，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常荫槐站在一旁，看着十台只剩下焦黑骨架的收割机，一张老脸皱成了苦瓜，心疼得直哆嗦：“大帅，完了，全完了！库里剩下的煤油，撑死够剩下的机器跑三天。三天后要是没油，别说秋收的尾巴，开春的耕地就得全瘫痪！这不就是要咱东北农民的命吗？”
郭松龄面色铁青，递上一份刚刚写好的调查报告，言简意赅：“大帅，火场里发现了硫磺和火油的引火物，这肯定是他奶奶的蓄意纵火。根据抓到的几个小喽啰交代，主谋是钱万通的管家。他不仅放了这把火，还勾结了南满铁路的日商，从大连港那边直接掐死了咱们所有的煤油进口渠道。现在，整个奉天，一滴洋油都进不来。”
“钱万通……小日本……”张作霖将手里的油渣狠狠碾碎，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股子要把天捅个窟窿的狠劲，“好，好得很！这是看老子前阵子又是屯粮又是搞农机，动了他们的蛋糕，现在联合起来想用几滴破油就卡住老子的脖子？行啊！他妈了个巴子的，跟老子玩这套！”
他猛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黑灰，环视着一众愁眉苦脸的部下，声如洪钟：“传本帅的话，告诉全东北的老百姓——从今往后，咱们奉天不稀罕那点洋油了，咱自己炼！”
话音刚落，全场死寂。
一直埋头研究机器残骸的陈子昭直起身，皱着眉头，实事求是地泼了盆冷水：“大帅，这……恐怕不行吧。咱们连一套像样的炼油设备都没有，别说设备了，连原油在哪儿，是啥样，咱们都两眼一抹黑。这玩意儿不是喊口号就能有的。”
“谁说没有？”张作霖眼睛一瞪，粗大的手指几乎要戳到陈子昭的鼻子上，“不用知道！他钱万通有日本爹，老子有老天爷！老子这张嘴，今天就能把油井从这黑土地里给吼出来！”
次日，《奉天公报》的头版头条，用前所未有的超大号铅字，刊登了一则让全城炸锅的新闻：“大帅亲谕：黑河地底下冒黑水，乃天佑我奉天，赐下取之不尽的宝藏洋油！三个月内，奉天必将遍地钻井架，让咱的收割机，都喝上咱东北人自己榨的油！”
消息一出，整个奉天城都跟烧开的水一样沸腾了。
茶馆里，说书先生唾沫横飞，把大帅说得跟能呼风唤唤雨的神仙似的；街头巷尾，老百姓们半信半疑，交头接耳，都在讨论地底下冒黑水到底是个啥景。
“哈哈哈哈！”奉天商会的豪华包间里，钱万通拿着报纸，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张作霖这是让炮仗把脑子给崩傻了吧？地底下冒油？他怎么不说地底下能长出金元宝呢？我看他是喝高了，吹牛逼吹上了天际！不行咱们给这位大帅送两个菜吧，但凡菜好点也不至于喝成这样啊！哈哈哈哈！！！”
然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南满铁路株式会社的奉天办公室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日本经济调查课的课长，正用颤抖的手将一份紧急电报递给上司：“课长，情报确认，张作霖已经公开宣布要自采自炼石油。虽然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但此人行事向来不按常理。一旦他真的建成炼油体系，哪怕只是最简陋的，帝国对其在能源上的所有控制，都将彻底失效！”
当天深夜，张作霖的帅府书房内，一片寂静。
他正对着一张东北地图出神，眼前，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淡蓝色光幕悄然浮现。
【叮！检测到宿主“自己炼洋油”的言论已成功引爆舆论场，极大激发了东北民众对“能源自主”的集体幻想，情绪波动值正在飙升……】
【当前情绪值：荒诞+70（来自普通市民与敌对商会），震惊+80（来自日方情报机构），崇拜+95（主要来自技术兵种与矿工群体）】
【特别提示：因宣传干事刘二嘎已快马加鞭，在黑河、铁岭等七个城镇的集市上，连讲三天地摊评书《大帅神口断油脉，黑水龙王把头抬》，成功触发“民间地质幻想”的特殊加成效果！】
【奖励结算中……恭喜宿主获得新手大礼包：美国史坦尼斯劳斯油田基础钻井包（内含手摇式冲击钻机x2，配套输油管材三百米），沙俄帝国皇家地质勘探队未公开笔记（残卷，详细标注辽河下游盆地的浅层含油构造），以及一张小型管式裂解蒸馏塔建造图纸（备注：可直接燃烧劣质煤或重油进行加热，简单粗暴，出油管够）！】
张作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份所谓的“沙俄笔记”上，当地图虚影展开，一个清晰的红圈被标注在“黑河村”西南方向的一片洼地时，他再也忍不住，一拳砸在桌上，发出了震天的狂笑。
“哈哈哈哈！好！好啊！这他娘的叫什么？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老子正愁上哪儿找油，这系统直接把藏宝图都给拍脸上了！辽河盆地……行啊，连油在哪儿都给标得明明白白，这波不叫系统相助，这叫老天爷亲自下场给老子指路！”
七天后，黑河村外。
两座由木头和少量钢材搭建而成的简易井架，突兀地立在荒野之上。
几十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喊着号子，合力转动着巨大的手摇绞盘，井架发出的“吱呀吱呀”声，像是这片沉寂土地的心跳。
陈子昭带着几个懂技术的工兵，满头大汗地对照着那张天书般的图纸，指挥着钻头的下探深度。
而刘二嘎，则搬了个小马扎坐在不远处，拿着个小本本，一脸严肃地记录着“大帅预言之黑水降世”的实时进度，准备回头就编成新段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深夜，当钻头突破某个临界点时，一股沉闷的响动从地下传来。
紧接着，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噗噗声，一股黑褐色的、粘稠的液体猛地从钻井口喷涌而出，足足窜起了三尺多高！
“出油了！真出油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嗓子，整个工地瞬间沸腾！
村民们提着马灯从四面八方涌来，看着那不断冒出的“黑水”，闻着那刺鼻却又无比亲切的味道，一个个激动得热泪盈眶，当场就有人跪下来冲着奉天的方向磕头，高呼“大帅真乃神人也”。
常荫槐接到消息，连夜调集了所有能用的马车和工匠，火速将那套“小型裂解蒸馏塔”的零件运到现场，就地搭建起了一座无比简陋，但五脏俱全的炼油作坊。
炉火点燃，黑色的原油被送进管道，三天三夜，炉火不熄。
终于，在所有人的翘首以盼中，第一桶泛着淡淡金黄色的、经过粗炼的煤油，从蒸馏塔的末端缓缓流出。
张作霖亲自赶到现场，二话不说，拎起那桶还带着温度的煤油，大步流星地走到一台保养完好的收割机旁，在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将这桶“奉天造”尽数倒进了油箱。
他跳上驾驶座，拧动钥匙。
“轰——隆隆隆！”
沉寂了数日的引擎，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劲轰鸣。
张作霖一脚油门，收割机如同苏醒的钢铁巨兽，在田埂上跑了一大圈。
“都听见没！”他把着方向盘，对着山呼海啸般的人群怒吼，“这，就是老子给你们吹出来的油！从今往后，谁他娘的也别想再饿着咱东北人的肚子！”
同一时间，奉天城内，钱万通的密室里。
“老爷……不好了……”管家连滚带爬地冲进来，面如死灰，“黑河……黑河真的出油了。张作霖……他，他的收割机，又动起来了！”
钱万通手里的紫砂壶“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猛地扑到账桌前，颤抖着翻开最近的账本，上面触目惊心的数字显示，自从张作霖的平价粮铺开遍全城后，他名下晋商粮行的进项，已经暴跌了整整七成！
“啊——！”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猛地将所有账册都撕得粉碎，“张作霖！他不但要抢我的粮路……他还要断我的油道！他这是要我的命！”
而在百里之外的黑河新油井旁，张作霖正迎风而立，望着眼前系统界面上刷新的数据——【当前能源自主度：8%】。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低声喃喃自语：“百分之八？才刚刚开始。老子不光要炼煤油，还要炼汽油，炼柴油，炼出那帮小日本做梦都想不到的黑金帝国！”
他忽然抬起头，像是在跟谁说话，笑容里带上了一丝狡黠与期待。
“系统，下一把牛，咱们是不是……该吹给那些‘天上飞的’加点油了？”
话音未落，远处的大道上，刘二嘎已经骑着他那头标志性的小毛驴，一边颠儿，一边扯着嗓子朝下一个村镇喊去：“乡亲们听真切了喂！大帅又有新指示啦！说咱地里的油，不光要给拖拉机喝，下一步，要给天上的铁鸟喝！你们说，咱这辈子，有没有机会坐上咱自个儿的飞机，回老家探亲咧？”
而此刻，在黑河村外那座日夜不息的简易炼油坊旁，张作霖正蹲在依然温热的蒸馏塔下，手里握着一个冰凉的铁勺，目光灼灼地盯着塔底阀门缓缓流出的那一股金黄色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