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振华握着图纸的手指微微收紧，张作霖这句看似随口一问的话，在他听来不亚于一道直击灵魂的“终结题”。
这老哥，眼光毒得跟x光似的，一眼就看穿了这架“飞鹰一号”的本质——一个能飞的炸药包投送器，还是个初级版。
他深吸一口气，把图纸在桌上铺平，指着机翼与机身的连接处，用一种“你细品”的眼神看着张作霖：“大帅，您问到点子上了。这飞机要想干点别的，首先得够‘硬’。飞得快，转得急，还得能挂重东西，这都得看骨架。走，我带您去看个现场直播，您就明白了。”
奉天兵工厂的锻造车间里，热浪滚滚，空气中弥漫着煤炭和铁水的味道，堪比后世的重金属摇滚现场。
一个赤着上身、肌肉虬结得像花岗岩的老铁匠，正憋着一股劲，抡起八磅大锤，狠狠砸在一根刚刚成型的机翼支架上。
“当！”
火星四溅，如同除夕夜的烟花，却带着一股子让人牙酸的金属悲鸣。
“不行！”老铁匠吐了口唾沫，铜铃大的眼睛瞪着那根微微变形的支架，嗓门比锤子声还响，“林总工程师，不是我老汉唱反调！就这根细胳膊细腿的铁皮玩意儿，飞上天一阵妖风就得给它整骨折了！还挂炸弹？我估摸着挂两颗一百斤的，没等飞到地方，它自个儿就先散架成一堆破烂，提前给小鬼子表演一个天女散花！”
周围的工匠们也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眼神里充满了认同。
他们是最好的铁匠，但他们打了一辈子马蹄、铁锅、大刀，这天上飞的“铁鸟”，实在是超出了他们的经验范畴。
在他们朴素的认知里，结实就得厚重，这玩意儿轻飘飘的，能靠谱？
林振华没反驳，只是笑着递上了那张新设计图。
那上面用炭笔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线条和数据，对于老铁匠来说，不亚于一本天书。
“王师傅，您看这儿。”林振华指着图纸的核心部分，耐心解释道，“单根梁确实不顶用，所以我改了。咱们用双梁承重结构，就像人的两条腿，稳当。中间再用这种三角形的斜撑连接起来，物理学圣剑，咳，我是说，这叫力学最优解。这样一来，整个机翼的强度能提升至少三倍。还有这儿，机腹下面，咱们直接焊一个特制的挂架，别说两颗，挂四颗都能试试！”
被叫做王师傅的老铁匠眯起浑浊但精光四射的眼睛，凑近了图纸，鼻子都快贴上去了。
他看不懂那些复杂的计算，但他能看懂结构。
双梁、斜撑、加固的挂架……这些词汇在他脑子里自动转换成了受力点、支撑面和铆钉的位置。
他琢磨了半晌，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最后咧开大嘴，露出了一口被烟草熏黄的牙。
“嘿！你小子，脑子是真活泛！”他一巴掌拍在林振华的肩膀上，力道大得让他一个踉跄，“行！就按你这个来！双梁，斜撑，老子今天就算不睡觉，也得给你焊出对能抓地的铁鹰爪子来！”
张作霖在一旁背着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不懂什么力学，但他懂人心。
看到老铁匠从质疑到信服，看到工匠们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他心里那块大石头落了地。
他看着那机翼的雏形，脑子里已经开始跑火车了：“乖乖，这要是真能搞出个重型轰炸机编队，下次跟洋人谈判，老子直接在天上摆个阵。谁敢不服？老子就跟他说，我这叫‘空中航母战斗群’，吓不死他！”
夜色渐深，锻造车间的火光依旧，而另一边，刚刚下线的“飞鹰二号”机库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赵四小姐，这位在沈阳城里以才情和美貌闻名的奇女子，此刻却穿着一身干练的工装，头上包着布巾，正指挥着二十名手脚麻利的女工。
她们组成了一支特殊的队伍，代号“龙纹特修队”，任务只有一个——在天亮之前，为“飞鹰二号”披上最凶悍的战袍。
“都注意了！这龙纹不是为了好看，是给小鬼子看的催命符！”赵四小姐的声音清脆而有力，她手持一把小号的油漆刷，亲自为机头上的龙头点睛，“龙眼必须用最正的朱砂红，要画出那种蔑视一切的眼神！龙爪要锋利，每一笔都要透出撕裂感，要让小鬼子在地面上一抬头，就感觉这爪子是冲着他们天灵盖来的，当场就得腿软！”
昏黄的灯光下，女工们屏息凝神，一笔一划，小心翼翼地将那条张牙舞爪的东方巨龙描绘在冰冷的机身上。
这条龙，盘踞在机身之上，龙首相连，龙尾扫过尾翼，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破壁而出。
一名年纪稍小的女工，一边调着金色的漆料，一边忍不住小声问：“四小姐，咱们这飞机……真的能飞到旅顺，把炸弹扔到鬼子头上吗？那可是好几百里地呢。”
这个问题一出，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一下。
这是所有人心中的疑问，是希望，也是恐惧。
赵四小姐手上的动作没停，嘴角却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大帅说能，那它就一定能。你跟在大帅身边久了就知道了，他吹过的牛，哪一次最后没给圆回来的？咱们要做的，就是把这牛皮吹得再大一点，让它变成神话。神话，是能吓死人的。”
与此同时，在奉天大帅府的一间客房里，英国军事观察员威廉·考尔德正在奋笔疾书，记录着他的观察报告。
“……奉军新组建的空军部队，其战术思想令人费解。他们的飞行员似乎完全无视了飞行手册中的安全准则，热衷于执行各种‘不可能角度’的机动动作，其飞行轨迹充满了野蛮的想象力，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一种疯狂的空中炫技。然而，这种看似毫无章法的战术，却在实战中对敌军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迫。”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们的指挥官，张作霖将军。据可靠情报，他在每次下达空袭命令前，都有饮用烈酒的习惯，并且会通过无线电，用一种极为粗俗的语言公开辱骂敌方指挥官。按照常理，这本应是影响作战效率的致命缺陷，但事实恰恰相反……这种行为极大地提升了其部下的士气。我暂且将此现象命名为——‘野蛮有效性’之典范。”
考尔德停下笔，揉了揉太阳穴，合上笔记，看着窗外沈阳城的灯火，喃喃自语：“或许，我过去所学的一切军事理论在这里都已过时。或许，混乱本身，才是这个东方军阀手中最可怕的新秩序？”
凌晨时分，张作霖将所有能飞的飞行员和核心技术人员召集到了“飞鹰一号”的机库前。
他站在飞机巨大的机翼下，手里拎着一个白瓷酒壶，二话不说，拧开盖子就猛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高粱酒。
然后，他“噗”的一声，将满口的酒雾喷向空中，在灯光下形成一片短暂的迷蒙。
“都给老子听好了！”他用袖子擦了擦嘴，声音洪亮如钟，“几千年来，人人都说龙在天上飞，可谁见过？他们说龙没有翅膀，那是他们没本事！今天，老子就给咱们东北的龙，焊上这对铁做的翅膀！”
他指着身后的飞机，眼中燃烧着疯狂与豪情：“从明天开始，给老子往死里练！谁能第一个把炸弹，准确扔进小鬼子在边境上的炮台里，老子赏大洋五千，官升三级！要是谁有那个种，能飞到旅顺，把他们那个油料库给老子点了——”
他故意顿了顿，环视着一张张年轻而激动的脸，眼中精光一闪，一字一句地说道：“老子就在这沈阳城最中心的位置，给他修一个气派的飞机场，名字老子都想好了，就叫‘龙宫’！”
“龙宫”二字一出，所有人都热血沸腾，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座为英雄建立的丰碑。
就在张作霖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阵微弱的、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电子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叮！检测到宿主发表了极具煽动性与想象力的空天战略构想，成功触发“空天画饼”机制！】
【机制效果：在未来24小时内，宿主发表的任何关于空军的吹牛言论，可根据言论的夸张程度，临时生成“虚拟空中编队信号”或“敌方雷达误判”效果，持续时间30分钟。】
【当前可激活言论：“空中航母战斗群”、“龙宫机场”。】
张作霖心头猛地一震，那股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深邃的夜空，仿佛能看到那些由他的“牛皮”生成的虚拟信号正在宇宙中穿梭。
片刻的惊愕之后，他忽然咧开嘴，发出了低沉而畅快的大笑。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老子吹个牛，都能变成真家伙了？这下连幻觉都能当武器使了？”
镜头缓缓拉远，月光如水银般洒在停机坪上。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一架刚刚涂装完毕的“飞鹰二号”正被地勤人员缓缓地从机库中推出。
机腹之下，赫然挂着两枚粗制滥造但分量十足的燃烧弹。
机尾上那条新绘的金色龙纹，在夜风中猎猎作响，鳞片仿佛在月光下燃烧。
一场前所未有的豪赌，即将在黎明时分拉开序幕。
但张作霖知道，这架铁鹰真正的灵魂，能将他所有吹出去的牛皮变成现实的关键，并不在这月光下的机库里。
此时此刻，在月亮照不到的地方，正有一颗心脏在为这头钢铁巨兽的下一次进化而剧烈跳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