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凌晨四点,天色还未破晓,天津火车站的汽笛声像是撕裂寂静黑幕的一声尖叫。
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一列闷罐车缓缓停稳。
车门“哐当”一声被踹开,赵铁锤第一个跳下站台,脚下那双锃亮的马靴踩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脆响,仿佛是给这座沉睡的城市上了一道起床发条。
他身后,三百名号称“倒戈先锋营”的奉军士兵鱼贯而出,个个精神抖擞,身着崭新军装,手持上了刺刀的汉阳造,腰间别着双排弹夹,只是肩上,却统一扛着一面刺眼的白旗。
这画面要多诡异有多诡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办白事,请了仪仗队来做法。
站台上,负责接洽的北洋联络官姓钱,是个留过洋的年轻文官,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能当镜子照。
他身后跟着几个警察,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钱联络官捏着鼻子,看着这群扛白旗的“降兵”,皮笑肉不笑地迎上来:“赵营长一路辛苦。只是……张大帅这是什么意思?派一群降兵来天津,是觉得我们北洋的牢饭比较香,还是想用这种方式来羞辱我们?”他语气中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这年头,连投降都这么内卷了吗?”
赵铁锤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草熏得微黄的牙齿。
他没说话,只是抬起脚,对着旁边一张摆着茶水点心的红木桌子猛地一踹!
“哗啦”一声巨响,茶杯、果盘、热水瓶飞得满地都是,滚烫的茶水溅了钱联络官一裤腿,烫得他“嗷”一嗓子跳了起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赵铁锤蒲扇般的大手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另一只手闪电般从腰间拔出一把崭新的毛瑟c96,冰冷的枪口死死顶在了钱联络官的脑门上。
“你他娘的给老子听清楚了!”赵铁锤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铁砂,“第一,老子不是降兵,老子是‘清道夫’,专门来给你们这帮藏污纳垢的玩意儿扫扫垃圾!第二,老子不姓赵,老子姓你爹!”他把枪口又往前顶了顶,钱联络官吓得两腿发软,一股热流顺着裤管往下淌,“第三,你现在,立刻,马上,滚去给你们那个领头的严介甫带句话——三天之内,他要是不滚出北京,滚出国会,老子就把他当年在天津八大胡同嫖妓不给钱,打下的那张五百大洋的欠条,裱起来,贴满正阳门!让他也当回‘网红’!”
钱联络官脸都吓白了,哆嗦着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铁锤嫌恶地松开手,像扔垃圾一样把他推开。
钱联络官连滚带爬地带着他的人跑了,那狼狈的背影,仿佛身后有猛虎在追。
几乎是同一时间,奉天临时指挥部里,烟雾缭绕。
王永江修长的手指在巨大的京津地图上轻轻划过,最终停在了京津铁路线的杨村站上。
“大帅,根据密报,以严介甫为首的七位前清遗老,已经秘密离开北京,他们不是南下,而是想去天津的英美租界。一旦让他们和英美公使搭上线,搞出个所谓的‘护宪联合政府’,我们在法统上就彻底被动了。到时候,枪炮好打,人心难收。”
“哼,”张作霖狠狠吸了一口嘴里的“大炮台”烟卷,吐出一串浓密的烟圈,眼神里满是枭雄的狠厉与不屑,“一帮前朝的老棺材瓤子,还想跟老子玩‘法统’?老子不让他们开会,老子请他们看戏!”他捻灭烟头,抓起桌上的狼毫笔,龙飞凤舞地写下三道密令。
“第一令,传令赵铁锤,封锁杨村至天津沿线,让他给老子挨个‘查路条’,别说人了,就是一只苍蝇飞过去,也得给老子验明公母!第二令,让阿海动起来,他手里的那本‘宝贝’,该见见光了,尤其是要让洋人记者们开开眼!第三令,通知《民声报》,头版头条给老子空出来,标题我都想好了——”张作霖笔尖一顿,墨迹在纸上晕开,他冷笑道:“就叫《北洋清流,账本比约法厚》!”
正午时分,北京六国饭店的后巷,这里是各国记者交换情报的非官方据点。
一个头戴鸭舌帽、瘦得像猴一样的报童,嘴里喊着“号外号外”,却不卖报,而是鬼鬼祟祟地将一叠装在牛皮纸袋里的东西塞到几个金发碧眼的记者手里,低声道:“哥几个,想知道这瓜保熟吗?独家猛料,不要钱!”
记者们狐疑地打开纸袋,瞬间,此起彼伏的倒吸凉气声在小巷里响起。
那是一本影印的账本,封面上赫然写着“北洋诸公消费实录”,里面详细记载了多位北洋高官在各大风月场所的消费记录。
而最扎眼的一页,属于那位德高望重、被誉为“文人风骨、国之脊梁”的严介甫。
记录显示,1914年,严介甫在天津最有名的销金窟“金玉楼”,连续包下头牌艺妓“小凤仙”十七个夜晚,花费高达五千银元。
这笔巨款的支付方,竟然是“大日本帝国天津领事馆”,备注栏里还写着“友情代付”。
更致命的是,账本后还附有一张高清照片,照片上,严介甫醉眼迷离地搂着一位和服艺妓,手里的折扇上,是他亲笔题写的六个大字——“中日亲善万岁”。
“哦,我的天哪!”一个美国记者失声叫道,“中国的精神领袖,竟然是东京的傀儡?”法新社的记者最为激动,他一把抓起资料,像疯了一样冲回报社,嘴里念叨着:“头条!这是世纪头条!”几分钟后,一道电波划破长空,将这个惊天丑闻传向了全世界。
下午,国会大厦一间偏厅内,严介甫气得浑身发抖,他将一个上好的景德镇茶杯狠狠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谁!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他双目赤红,像一头被困的野兽。
身旁的幕僚战战兢兢地递上一封电报,声音都在打颤:“议长……完了……赵铁锤那个莽夫在杨村截了三辆马车,车上是我们送往天津租界的所有密信和联络人名单……还有,刚刚收到消息,原本答应共举大事的南方两位元老,已经公开致电,说……说与‘品行不端’者,不屑为伍……”
“品行不端……”严介甫喃喃自语,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喘不过气来。
他扶着桌案,低头看向自己亲手草拟的《护宪章程》,那上面每一个字都凝聚着他的心血和政治抱负。
可此刻,那些墨迹仿佛活了过来,渐渐泛出诡异的黑色,如同干涸的血迹,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尊严,对着惊恐的众人嘶声道:“谣言,都是谣言!谣言不足惧,道统在我心!”然而,他的声音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清,就像寒风中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深夜,北京西山别院。
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如注,将整个世界冲刷得一片混沌。
书房内却灯火通明,温暖如春。
王永江收到了阿海从城内发来的最后一份密报,内容言简意赅:“账本已传遍京城,中外报纸争相刊载。七位遗老中,已有四人宣布闭门谢客,称病不出;一人连夜携家眷出城,去向不明。敌方联盟,已然瓦解。”
王永江平静地看完,提起笔,在面前一本名为《政情研判》的册子上,写下了结论:“心理防线已裂,鼎鸣可发。”就在他落笔的瞬间,一道炫目的闪电划破夜空,将整个书房照得亮如白昼,窗外的雷声仿佛一声悠远而沉重的钟鸣,在天地间激荡。
与此同时,只有他能看见的系统面板在眼前悄然浮现:
【法统认同度:51%(上升4%);鼎鸣初响·预热完成】。
这一夜,京城无人燃放鞭炮,但那堵由笔墨、道义和虚名筑成的无形高墙,已在舆论的烈火中轰然崩塌。
夜色褪尽,黎明的第一缕微光刺破了北京城的浓雾。
王永江吹熄了桌上的油灯,灯芯的余烟袅袅升起,如同一个时代的终结。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推门而出。
院中的积水倒映着初生的天光,清冷而锐利,像一柄出鞘的利刃。
今夜,他们用墨水推倒了一面墙;而天亮之后,他们要去推开一扇门。
一扇尘封已久,藏着旧时代所有秘密与根基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