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白驹过隙。
转眼,一月的生死关已过去大半。
这二十天里,长乐宫那座被封锁的偏院,成了一个吞噬金银的无底洞。
一车又一车的奇珍异宝被送进去。
然后化为一张张“药材耗尽”的清单,被送到慈宁宫。
整个京城的百姓都在议论,说云妃娘娘为了救治镇国公,几乎要搬空皇宫的宝库。
人人都感念太后和陛下的仁德,为了国之栋梁,不惜血本。
而慈宁宫内,郭太后的脸色,却是一日比一日难看。
她的私库,已经被搬空了三分之二。
那些她积攒了一辈子的财富,如今只剩下一些不动产的地契和压箱底的几件珍玩。
每收到一张耗尽清单,她的心就在滴血。
“母后,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贤妃苏琳琅拿着最新的清单,急得满头是汗。
“这云照歌今日又要一株九色珊瑚,那可是南洋小国进贡给您的寿礼,价值连城啊!”
“照这样下去,不等她死,我们就要先破产了!”
“慌什么!”
郭太后虽然肉疼,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咬着牙,眼中是淬了毒般的恨意。
“她要的东西越珍贵,就说明她越是黔驴技穷。”
“哀家已经投入了这么多,难道要在此刻功亏一篑吗?”
“只要再撑十天,等郭雄一死,她耗费的所有东西,都会变成勒死她的绳索。”
她就不信了,这下云照歌还能逃的开。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
一名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进慈宁宫,哭喊着禀报。
“太后娘娘!不好了!长乐宫那边出事了!”
“国公爷…国公爷他突然状若疯魔,神识不清,见人就咬,还说…还说看见了无数冤魂向他索命!”
什么?!
郭太后和苏琳琅猛地站起身,脸上同时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
她们还没来得及细问,云照歌的贴身宫女春禾便一脸焦急地赶到了。
“奴婢参见太后、贤妃娘娘!”
春禾一进门就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
“求太后救救国公爷,救救我们娘娘吧!”
“我家娘娘说,国公爷的蛊毒已经侵入心智,如今已是回天乏术。”
“除非…除非能找到传说中的龙魂木,取其木心,安神定魂,方能保他一命。”
“龙…龙魂木?”
郭太后听到这三个字,只觉得眼前一黑。
身子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在地。
龙魂木!那不是普通的珍宝!
那是先帝在她生辰时,亲自为她寻来的生辰礼。
是沉睡于极北之地千年冰川下的神木。
据说有安魂定魄,滋养身体的神效。
不仅仅是价值连城,更是她身份、地位、以及曾得先帝恩宠的象征。
云照歌,她竟然敢打龙魂木的主意!
“她疯了!她一定是疯了!”
苏琳琅尖声叫道。
“母后,这绝对是她的阴谋!她知道自己治不好国公,就想在最后关头,骗走您最珍贵的宝物!”
“太后!”
春禾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额头都见了血。
“我家娘娘说了,此事万分凶险,她也只有三成把握。”
“太后若是不愿,她也绝不强求。只是…只是国公爷他…怕是撑不过今晚了。”
郭太后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春禾,心中天人交战。
不给?
不给,郭雄今晚就得死。
那她之前投入的所有财力、物力,就全都打了水漂!
云照歌完全可以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说她这个做姐姐的,舍不得一件死物。
眼睁睁看着亲弟弟去死!
到那时,她不仅会失去朝臣之心,更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给?
那可是龙魂木啊!是她的命根子!
“母后,三思啊!”苏琳琅还在一旁劝着。
“够了!”
郭太后猛地睁开眼,眼中布满了血丝。
“给!告诉云照歌,哀家给她!”
“但你也要告诉她,这是哀家给她的最后一样东西!”
“十天后,她若是不能给哀家一个活生生的镇国公,哀家就要她用自己的命,来偿!”
……
与此同时,勤政殿。
君夜离正与兵部尚书及几位心腹大将,在沙盘前议事。
“陛下,镇北军中,原属于郭家一系的七名副将,已经有五人,在收到陛下赏赐的恩赏和郭将军的亲笔信后,秘密向我们递交了效忠信。”
兵部尚书激动地汇报道。
“很好。”君夜离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云照歌从太后那里“骗”来的财宝,全都进入了他的私库。
“鹰一。”
“主子。”
“持雄狮令,秘密前往北疆大营。待时机一到,即刻接管镇北军兵权。”
“遵命!”
一道道命令,从勤政殿发出,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开始收紧。
而这一切的开端,都源于那个此刻正在长乐宫中,悠闲品茶的女子。
当晚。
那块足有半人高的,散发淡淡奇香的龙魂木。
在无数宫人敬畏的目光中,被小心翼翼地抬进了长乐宫。
郭太后没有亲自来,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当场杀了云照歌。
云照歌亲自出门迎接,她对着龙魂木,微微行了一礼。
“臣妾云照歌,替国公爷,替天下黎民,谢太后大义无私之恩!”
她故意将“大义无私”四个字咬得极重。
这话很快就传遍了宫廷内外。
所有人都对太后的大义赞不绝口。
而郭太后在慈宁宫听到这话,却气得当场晕了过去。
这是诛心!
赤裸裸的诛心!
夜,深了。
君夜离处理完政务,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那座被重重封锁的院落。
他以为会看到云照歌在紧张地施救,或是对着龙魂木一筹莫展。
然而,推开门,他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副景象——
内室里温暖如春,灯火通明。
那位白天还“状若疯魔”的镇国公郭雄。
此刻正红光满面,中气十足地坐在一张桌子旁,手里拿着一块砂纸,卖力地打磨着什么。
而云照歌,正悠闲地坐在一旁,一边品着茶,一边指挥着。
“左边,再磨掉一点,对,弧度要圆润。这可是要给陛下做镇纸的,不能有半点瑕疵。”
再看他们面前,那块白天还被万人敬仰的,神圣不可侵犯的龙魂木。
此刻已经被切割得七零八落。
最大的一块,被郭雄做成了一个笔筒的雏形。
旁边还有几块小料,看样子是准备做成簪子和梳子。
君夜离的脚步,顿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荒诞又和谐的一幕。
看着那个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此刻却在认真计较着镇纸弧度的小女人。
一向深沉的帝王,竟忍不住失笑出声。
“咳。”
听到声音,两人同时回头。
郭雄一见是君夜离,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就要下跪行礼。
“臣……参见陛下!”
“免了。”
君夜离摆了摆手,目光却一直落在云照歌的身上。
那眼神里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
“朕听说,太后今日气得吐血了。”
他走到云照歌身边,自然地拿起她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
“是么?”
云照歌抬眸,微微蹙着眉,一副头疼的样子。
“那想必是慈宁宫的膳食太过油腻,臣妾明日,该为太后也开一副清心寡欲的方子了。”
君夜离看着她那副小狐狸似的神情,心中一动。
俯下身,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照歌,你可知,这龙魂木,还有另一个用处?”
“什么用处?”
“此木乃天下至阳之物,可解百毒,亦可…催情。”
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带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云照歌的耳尖,腾地一下就红了。
她猛地转过头,想瞪他一眼。
却正对上他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眸子。
那里面,倒映着小小的她,和一个她看不懂的炙热。
“陛下,国公爷还在。”
能不能要点脸,你不要,我还要呢。
云照歌不自然地提醒道。
“臣什么都没听见!臣的耳朵聋了!眼睛也花了!”
一旁的郭雄立刻非常上道地转过身去,继续埋头“吭哧吭哧”地打磨他的镇纸。
君夜离轻笑一声,握住云照歌放在桌上的手,指腹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挲。
“照歌,这盘棋,快下完了。”
他的声音变得无比温柔。
“等棋局终了,朕,就把自己交给你了。”